宋曦一天一个样,褪去了初生时的红皱,皮肤变得白皙嫩滑,五官也愈发清晰,果然更多继承了宋祈年的轮廓,尤其是那抿着的小嘴巴和挺直的鼻梁,但眼睛却像黎书禾,又大又黑,清澈明亮。
他很少哭闹,吃饱了就睡,睡醒了就睁着乌溜溜的眼睛四处看,是个很让人省心的孩子。
这天傍晚,夕阳的余晖将小院染成一片暖金色。
黎书禾身体恢复得不错,被允许下床在屋里慢慢走动。
她站在窗边,看着院子里,宋祈年正将晾晒了一天的尿布收下来,动作利落地折叠整齐。
曾诗英则坐在院中的小凳上,怀里抱着宋曦,轻轻地哼着不知名的的童谣,夕阳勾勒出她慈祥的侧影和婴儿柔和的轮廓。
一股暖流涌遍黎书禾的全身。
她曾经对婆婆到来的那点不安和顾虑,早已烟消云散。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深的庆幸和感恩。
是这个家,是婆婆和丈夫毫无保留的爱与支持,让她安然度过了女人一生中最重要也最脆弱的一段时光。
宋祈年抱着叠好的尿布走进来,看到站在窗边的黎书禾,眉头微蹙:“怎么站风口?刚好点别着凉。”
语气依旧是硬邦邦的,却带着显而易见的关心。
黎书禾转过身,对他嫣然一笑:“没事,就站一会儿。你看妈和曦儿。”
宋祈年顺着她的目光看向窗外,暮色中,母亲抱着儿子的身影安宁而美好。
他沉默地看着,冷硬的唇角微微牵动了一下,形成一个极淡却真实的弧度。
他走到黎书禾身边,将手中柔软的尿布放进柜子,然后转过身,看着妻子恢复了些许红润的脸颊,低声道:“辛苦了。”
黎书禾摇摇头,靠进他怀里,感受着他胸膛传来的沉稳心跳,轻声说:“有你和妈在,我不辛苦。”
时光荏苒,在日夜不息的悉心照料下,宋曦迎来了他的满月。
小家伙长得越发白胖可爱,黑亮的眼睛像浸了水的葡萄,骨碌碌地转着,对周遭的一切都充满了好奇。
他已会无意识地咧开没牙的小嘴笑,那纯净的笑容能融化世间最坚硬的冰霜。
满月酒没有大操大办,只是在宿舍里简单置办了一桌饭菜,请了大队几位关系亲近的领导和对宋祈年多有照拂的老班长。
气氛热闹而温馨,众人看着虎头虎脑的宋曦,无不夸赞。
宋祈年依旧话少,但眉宇间的线条明显柔和了许多,端着酒杯,对战友们的祝福一一郑重回应。
黎书禾穿着曾诗英特意为她改制的、稍显宽松但仍不失整洁的棉衣,脸上洋溢着幸福的光彩,周到地招呼着客人。
送走宾客,收拾停当,夜色已深。宋曦在母亲怀里吃饱喝足,咂着小嘴沉沉睡去。
黎书禾将他轻轻放进小床,盖好小被子,一回头,却见婆婆曾诗英没有像往常一样立刻去休息,而是坐在窗边的椅子上,就着昏黄的灯光,正一针一线地给一件快要完成的小棉袄锁边,神态专注,却隐隐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落寞。
黎书禾心下微动,走过去轻声道:“妈,这么晚了,别做了,伤眼睛。曦儿的小衣服够穿了。”
曾诗英抬起头,笑了笑,放下手中的针线,拉过黎书禾的手,让她坐在自己身旁。
她打量着儿媳恢复了红润的脸颊和明显有了精神气的模样,眼中满是欣慰。
“书禾啊,”曾诗英轻轻拍着她的手背,语气温和却带着一丝郑重,“看到你和曦儿都平平安安,健健康康的,妈这心里,就彻底踏实了。”
她顿了顿,目光掠过睡得香甜的孙子,又看向窗外沉沉的夜色,声音放缓了些:“眼看着曦儿也满月了,你身子也调养得差不多了,妈想着……这边有祈年照顾你们母子,我也该回京城去了。”
黎书禾闻言,心里猛地一沉,一股强烈的不舍瞬间涌了上来。
这一个月来,她早已习惯了婆婆无微不至的照顾和陪伴,习惯了家里有这位定海神针般的长辈坐镇。
婆婆这一走,她仿佛预见到生活的重心将要骤然倾斜。
“妈!”她下意识地反握住曾诗英的手,语气急切,“您怎么就要走了?是不是在这里住不习惯?还是我哪里做得不好……”
“傻孩子,胡说些什么。”曾诗英打断她,语气慈爱又带着几分无奈,“你做得再好不过了。
妈在这里,不知道有多舒心。”
她叹了口气,眼神里透出几分黎书禾看懂的复杂情绪,“只是……京城那边,终究还有个家。淇儿不成器,茵茵那孩子又是那个状态……妈总不能一直丢着不管。”
提到京城那个家,提到大哥宋淇和状态不佳的程茵茵,黎书禾顿时语塞。
她明白婆婆的难处和责任。
那边同样是她的儿子儿媳,同样需要她,甚至可能更需要她。
婆婆能抛下那边这么久,全心全意来照顾她生产坐月子,这份情谊,已是深重。
可明白归明白,那份不舍依旧浓烈。
她低下头,眼眶有些发热,强忍着没让泪水掉下来。
这时,宋祈年洗漱完,从外面进来,察觉到屋里异样的气氛,目光在母亲和妻子之间扫过,最后落在母亲手边那件即将完成的小棉袄上,心中了然。
“妈,”他开口,声音是一贯的平稳,“决定好了?”
曾诗英看向二儿子,点了点头:“嗯,曦儿满月了,书禾也恢复得好,我放心。那边……总得回去看看。”
宋祈年沉默了片刻,他没有出言挽留,只是走到小床边,低头看了看熟睡的儿子,然后转身,对曾诗英道:“什么时候走?我安排车送您去车站。”
“就这两天吧,我收拾收拾。”曾诗英说着,目光再次流连在黎书禾和宋曦身上,充满了不舍,“书禾,以后就要你自己多辛苦了。带孩子不容易,有什么事,一定要让祈年去做,别自己硬撑。要是遇到难处,就给妈打电话,千万别客气,知道吗?”
“妈,我知道……”黎书禾的声音带着哽咽,她用力点头,“您回去也要好好照顾自己,别太操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