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尘还在往下落。
水泥电线杆被撞掉了一大块皮,露出里面扭曲的钢筋。
那辆平板三轮车侧翻在地上,轮子还在空转,“吱扭、吱扭”地响。
碎石头撒了一地。
林晚意站在墙角的阴影里。
她的胸口起伏了两下。
但也仅仅是两下。
她把婴儿车往里推了推,确保两个孩子都在那个安全的死角里。
然后,她转过身。
那只插在挎包里的手,并没有拿出来。
手指扣在防狼喷雾的开关上,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
“咳咳……”
胡同的烟尘里,传来了咳嗽声。
几道人影,从那辆翻倒的三轮车后面走了出来。
一共四个。
穿着破旧的军大衣,手里都拎着东西。
有木棍。
还有半截生锈的自来水管。
为首的那个,是个三角眼。
他用手挥了挥面前的灰,那双浑浊的眼睛,像毒蛇一样盯在林晚意身上。
“哟。”
三角眼咧开嘴,露出一口大黄牙。
“反应挺快啊。”
他手里的木棍在掌心里一下一下地敲着。
“这都没撞死,看来是命不该绝。”
他身后的三个混混散开了。
呈扇形,把林晚意和孩子堵在了墙角。
路被封死了。
这地方偏,又是晚上,喊破喉咙也没人听得见。
林晚意看着他们。
她的脸上没有一丝表情。
没有尖叫。
没有求饶。
她只是冷冷地看着这几个人渣。
“谁派你们来的?”
她的声音很稳,稳得不正常。
三角眼愣了一下。
他干这行这么多年,见过吓尿裤子的,见过跪地求饶的。
唯独没见过这么淡定的。
还是个带孩子的女人。
“小娘们,胆子不小。”
三角眼嘿嘿一笑,往前逼近了一步。
“谁派的不重要。”
“重要的是,有人花钱,买了你家那两个小崽子的腿。”
他抬起木棍,指了指林晚意身后的婴儿车。
“你要是识相,就把孩子交出来,哥几个让你走。”
“你要是不识相……”
他的目光在林晚意那张漂亮的脸上转了一圈,笑得更加下流。
“那就别怪哥几个心狠,连大带小一起办了。”
旁边几个混混也跟着哄笑起来。
“大哥,这妞长得真带劲。”
“比画报上的明星还好看。”
污言秽语,在这个死寂的胡同里回荡。
林晚意没说话。
她在算距离。
四米。
三米。
只要再近一步,哪怕是这种特制的辣椒水,也能让他瞬间失去战斗力。
就在这时。
婴儿车里,突然传来一声奶声奶气的动静。
“丑。”
声音不大,但是在安静的胡同里,特别清晰。
所有的笑声,戛然而止。
三角眼脸上的肉抽搐了一下。
他停下脚步,歪着头,看向婴儿车。
遮阳棚下。
顾宁不知道什么时候醒了。
也许是被这群丑八怪吓得忘了哭。
她那双水汪汪的大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三角眼。
小胖手伸出来。
那根刚才还要大白兔奶糖的手指,笔直地指着三角眼的脸。
“丑……丑……”
她又重复了一遍。
字正腔圆。
发音标准。
甚至还嫌弃地把小脑袋往林晚意怀里缩了缩。
仿佛多看一眼都要洗眼睛。
林晚意差点没绷住笑出来。
好闺女。
这一刀补得真准。
三角眼的脸瞬间黑成了锅底。
被一个还没断奶的娃娃指着鼻子骂丑。
这是奇耻大辱。
“妈的!”
三角眼恼羞成怒。
“给脸不要脸!”
“老三,老四!给我上!”
他猛地举起手里的木棍,满脸狰狞。
“先把那小崽子的嘴给我打烂!”
“我看她还敢不敢乱叫!”
那根手腕粗的木棍,带着风声,对着婴儿车狠狠砸了下来。
林晚意的手指猛地扣紧。
她要把喷雾拿出来了。
然而。
有人比她更快。
快得多。
“呼——”
那是风声。
不是木棍带起的风。
是头顶。
是从那两米多高的墙头上,急速坠落的风声。
三角眼只觉得眼前一花。
一道黑影,像是一块巨石,重重地砸在他面前的地上。
“咚!”
地面仿佛都颤了一下。
紧接着。
一只穿着军靴的大脚,没有任何花哨动作。
直接踹在了三角眼的肚子上。
简单。
粗暴。
“砰!”
一声闷响。
就像是一脚踢爆了一个烂西瓜。
三角眼连惨叫都没来得及发出来。
整个人像个破布娃娃一样,倒飞出去五六米。
狠狠撞在刚才那根电线杆上。
“哇”地吐出一大口血,身子一软,滑到了地上。
死活不知。
剩下的三个混混傻了。
举着棍子的手僵在半空。
这……这是什么玩意?
还没等他们看清。
又一道黑影从墙头跳了下来。
两个男人。
穿着便装,但那个身板,那个站姿,那个眼神。
只要不瞎,都知道这是练家子。
而且是见过血的练家子。
是顾砚深留下的侦察兵。
也是他的警卫员。
“动嫂子?”
其中一个平头男人,活动了一下手腕。
骨节发出“咔吧咔吧”的脆响。
“你们也配。”
三个混混慌了。
“快!快跑!”
“点子扎手!”
他们转身想跑。
晚了。
平头男人像猎豹一样冲了出去。
抓住一个混混的衣领,往回一拽。
反手一拧。
“咔嚓!”
清脆的骨裂声。
那条胳膊,像面条一样软了下去。
“啊!!!”
杀猪般的惨叫声刚起了一半。
就被一拳砸在下巴上,硬生生把声音砸回了肚子里。
另一个侦察兵也没闲着。
他一脚踹断了那个拿水管混混的小腿骨。
接着一个过肩摔,把最后一个人狠狠砸在地上。
不到十秒。
真的是不到十秒。
四个刚才还不可一世的混混,现在全都躺在地上。
断手的断手。
断脚的断脚。
除了呻吟,连爬起来的力气都没有。
这就是正规军对流氓的降维打击。
林晚意的手,慢慢从包里拿了出来。
她没有拿喷雾。
她不需要了。
两个侦察兵处理完垃圾,立刻转身,对着林晚意立正。
虽然没穿军装,但那个敬礼的姿势,标准得像是在阅兵。
“嫂子,受惊了!”
“我们来晚了!”
两人一脸愧疚。
团长走之前千叮咛万嘱咐,要是嫂子少了一根头发,就把他们皮扒了。
刚才那辆车冲出来太突然,他们在暗处差点没吓死。
还好。
还好嫂子反应快。
林晚意看着这两个满头大汗的战士,摇了摇头。
“不晚。”
“刚刚好。”
她把顾宁的小手塞回被子里,轻轻拍了拍,安抚了一下孩子。
然后。
她整理了一下大衣的领口。
迈开步子。
那双擦得锃亮的皮鞋,踩过地上的碎石子。
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
她走到了那堆三轮车的废墟旁。
弯下腰。
那双白皙修长的手,在一堆建筑垃圾里翻找了一下。
捡起了一块红砖。
这就是那种最普通的、盖房子用的红砖。
表面粗糙,棱角分明。
拿在手里,沉甸甸的。
有些坠手。
林晚意颠了颠手里的砖头。
分量刚好。
她转过身,一步一步,走到了那个三角眼面前。
三角眼刚才被踹了一脚,这会儿刚缓过一口气。
正疼得在地上打滚。
眼前突然多了一双皮鞋。
他费力地抬起头。
那个在他眼里原本是只待宰羔羊的漂亮女人。
正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手里拎着一块砖。
路灯昏黄的光打在林晚意的脸上。
她在笑。
笑得很温柔。
“刚才。”
“你说要买谁的腿?”
三角眼看着那块砖,浑身一哆嗦。
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脑门。
“误……误会……”
他想往后爬。
林晚意没给他机会。
她蹲了下来。
动作优雅得像是在自家的花园里赏花。
她伸出手。
用那块粗糙的板砖,轻轻拍了拍三角眼的脸颊。
一下。
两下。
板砖上的沙砾,蹭破了三角眼的皮。
有点疼。
但更多的是恐惧。
“不说也没关系。”
林晚意的声音很轻,像是在哄孩子睡觉。
“反正这胡同里也没监控。”
“这里除了我们,也没别人。”
她举起了手里的砖。
“我这人手劲小,要是砸偏了……”
“或者是把你砸傻了。”
“你应该不会怪我吧?”
三角眼看着悬在脑门上的板砖。
那棱角正对着他的太阳穴。
这要是砸下来,别说傻了,脑浆子都得出来。
这女人是个疯子!
彻头彻尾的疯子!
“别!别砸!”
三角眼崩溃了。
他哭喊着,鼻涕眼泪流了一脸。
“我说!我说!”
“是个老娘们!”
“是个扫大街的老娘们!”
林晚意手里的砖停在半空。
她歪了歪头。
“扫大街的?”
“对对对!就在北大门口!”
三角眼竹筒倒豆子,恨不得把祖宗十八代都交代了。
“她说你家有钱,还说……”
“还说只要废了这俩孩子,她就给我那辆车的钱!”
林晚意的眼睛眯了起来。
扫大街。
北大门口。
还能恨她恨到这种地步的。
除了那个被处分了的张桂兰,还能有谁?
很好。
林晚意站了起来。
她随手把板砖扔在地上。
“哐当”一声。
把三角眼吓得一哆嗦,裤裆湿了一片。
林晚意从兜里掏出一块手帕,擦了擦手上并不存在的灰尘。
她没有再看这几个烂人一眼。
她转头看向那两个侦察兵。
“把他们捆了。”
“送去派出所。”
“至于那个张桂兰……”
林晚意把手帕扔进旁边的垃圾堆。
“不用找了。”
“明天。”
“我自己去会会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