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息量过大，叶勤勤一时有些消化不了，张了张嘴，却没发出声音。
所以……舅舅的初恋，竟然是一场注定无疾而终的单向奔赴？
楼下的音乐声恰好换了一首旋律更为舒缓的英文老歌，仿佛在为这段尘封的往事伴奏。
“所以，”叶勤勤好不容易找回自己的声音，试探着问，“我舅舅是因为向您表白失败，为情所伤，才离开了星藤？”
这似乎和唐川的说法对上了。
冯春晓却摇了摇头，眼神里掠过一丝复杂的回忆：“也不全是。其实那次……算是个乌龙事件吧。”
她顿了顿，仿佛在斟酌用词：“他那时候傻乎乎的，抱着一大束俗气的红玫瑰来找我，估计是鼓足了勇气。结果嘛……正好撞见我和我当时的女朋友……嗯，亲密接触。”
叶勤勤：“！！！”
冯春晓想起当时的情景，忍不住扶额：“你舅舅当时的表情，跟见了鬼似的，眼睛瞪得溜圆，手里的玫瑰花啪嗒一下就掉地上了，花瓣散了一地，那场面……又尴尬又有点好笑。”
“然后呢？”叶勤勤几乎能想象到舅舅当时的窘迫和震惊。
“然后他就跑了啊，估计觉得世界观都崩塌了。”冯春晓微微怅然，“我觉得和他挺投缘的，尤其在音乐上有很多共同话题，不想就这么失去这个朋友，就追了上去。”
她模仿着当时有点着急的语气：“我问他：‘喂！顾生！你跑什么跑！你喜欢我什么啊？’”
“他当时脸涨得通红，梗着脖子说：‘你别胡说！谁喜欢你了！我就是……就是表达一下谢意，谢谢你教我弹吉他！’”
“我就逗他：‘表达谢意送红玫瑰啊？还送这么热烈的？说说嘛，你喜欢我什么，我以后好改。’”
叶勤勤忍不住噗嗤笑出声，她能想象出舅舅被冯春晓堵得说不出话的样子。
“他后来好像是被我气笑了，嘟囔了一句：‘就是觉得你和别人不一样……’。”
冯春晓的眼神柔和了些许，“我就跟他说：‘爱情啊，如昙花一现，脆弱得很。不如做朋友，长久。你看你比我大一丢丢，人又忠厚可靠，以后就当我哥哥好了。不过表面上，你可以假装是我男朋友，我烦死家里催婚了。’”
“所以……舅舅就这么……被您发了好人卡，还成了挡箭牌？”叶勤勤哭笑不得。
“嗯哼，”冯春晓点点头，“其实他离开星藤，主要还是因为他大学同学拉他一起去搞一个什么很有前景的大项目，据说待遇和发展空间都比星藤好。他考虑再三才走的。只不过当时很多人不知道内情，就瞎传他是受了情伤，说得跟演偶像剧似的。”
“那之后，你们还一直有联系？”叶勤勤问。
“有啊。”冯春晓指了指周围的书架和唱片墙，“店里来了什么新专辑、好玩的动漫周边，我就qq上敲他。他那会儿自学吉他，遇到不会的指法、和弦，也拍照发给我问我。算是……同城网友兼音乐同好吧。”
“那后来呢？”叶勤勤的目光再次投向墙上那张舅舅激情演唱的照片，“舅舅什么时候开始在您这酒吧演出的？我看到照片了。”
冯春晓顺着她的目光看去，眼神变得有些悠远：“那是几年后。我这酒吧是10年才开起来的。他那时候……好像工作不太顺心，偶尔会过来坐坐，喝点酒。有一次，就是墙上照片那次，鹞子他们乐队缺个临时吉他手，他喝多了，被我起哄推上去救场……没想到效果还挺炸。后来就成了这里的‘秘密武器’，心情不好或者来了兴致，就会上来吼两嗓子。他说，在这里唱歌，比在公司开会轻松多了。”
叶勤勤静静地听着，通过这些碎片，一点点拼凑着舅舅不为人知的另一面。
*
与此同时，一楼卡座。
韩述的问题让叶荔菁陷入了短暂的沉默。她晃动着杯中所剩无几的“雾霾森林”，冰块发出轻微的碰撞声。
“黎雪宁转岗后的表现？”她红唇微启，语气里带着一种客观的审视，“这么说吧，韩述，这个世界上，有野心的人很多，但既有野心又有能力去实现它的人，凤毛麟角。黎雪宁，恰恰属于后一种。”
她放下酒杯，眼神锐利起来：“我刚入职云启的时候，正好是她风头最盛的时候。人力部是公司的信息交汇站，每天都能听到各种版本的八卦。当时她那份从行政前台转研发程序员的申请，简直像在滚油里滴了冷水，炸开了锅。”
“反对最激烈的，就是你们研发三部当时的项目经理，苏逸。”叶荔菁嘴角勾起一抹冷嘲，“他甚至放话，‘有我没她’，认为让一个前台转研发是天方夜谭，是对技术部门的侮辱。”
韩述凝神听着，这与曾庆荣他们的说法基本一致。
“但是，”叶荔菁话锋一转，“作为研发三部技术核心的顾生，却表达了不同的看法。他认为研发部需要新鲜血液，应该不拘一格降人才，建议由研发部和人事部联合对黎雪宁进行一场公平的技术考核，凭实力说话。这个提议，在当时赢得了很多中立派的支持。”
“然后黎雪宁通过了考核？”韩述问。
“何止是通过？”叶荔菁挑眉，“她几乎是碾压式的表现，让所有质疑者闭上了嘴。最后成功从助理程序员做起。”
韩述想起曾庆荣他们的话，试探着问：“我听说，黎雪宁之所以执着于转入研发三部，某种程度上是为了……报复苏逸？”
叶荔菁像是听到了什么极其荒谬的笑话，直接反问：“他配吗？”
正好台上主唱飙出一个高音，盖住了她的声音。韩述没听清：“什么？”
叶荔菁身体微微前倾，看着韩述的眼睛，一字一句清晰地重复：“我说，他不配！”
她顿了顿，语气带着一丝不屑，“韩经理，换做是你，你会为了一个渣男，赌上自己的职业前程吗？转岗不是过家家，就算她有心，公司高层会陪她胡闹？当时的cEo可是亲自点头的。”
韩述默然，确实，这个理由站不住脚。
“况且，”叶荔菁补充道，“那时候黎雪宁在行政部已经做到了经理的位置，只不过咱们公司你也知道，行政待遇天花板低。‘宁做鸡头不做凤尾’的道理谁都懂，她选择跳到研发部从头做起，本身就需要极大的勇气和自信。”
“那她到底为什么如此执着要进入研发部？”韩述追问。
叶荔菁没有直接回答，反而说：“我看过黎雪宁的简历，她大学读的是软件工程。也许……她是真的热爱这一行吧。”
韩述心中一动。曾庆荣他们说黎雪宁大学没毕业，但如果是软件工程专业，即使辍学，也说明她确实有过这方面的学习和天赋。
一个女生选择这个专业并学得不错，其决心和能力可见一斑。他对黎雪宁的认知又加深了一层。
叶荔菁接下来的话，更是让韩述大吃一惊。
“顾生当初从上一家公司带来的那帮老兄弟，包括那个苏逸，后来几乎都是被黎雪宁收拾掉的。”
韩述：“……”这信息量已经爆棚了。
叶荔菁看着他的表情，似乎觉得很有趣：“你猜猜，这是为什么？”
韩述迅速冷静下来，思考着公司的运作逻辑：“私人恩怨不可能放到台面上。除非……公司本就打算对研发三部进行整顿，而黎雪宁，恰好成了那把最锋利的刀。”
“不错，”叶荔菁投来一个赞赏的眼神，“顾生带着团队加入时立下汗马功劳，但久而久之，部分老员工躺在功劳簿上，缺乏进取心，已成顽疾。顾生是技术天才，也重情义，但他缺乏管理上的杀伐决断，镇不住也舍不得动那些人。”
“黎雪宁则完全不同，”叶荔菁语气肯定，“她天生就是管理型人才，眼光毒辣，手腕强硬。所以她才能升得那么快。研发三部那帮人在苏逸煽动下，本就对她充满敌意，见她后来职位甚至凌驾于顾生之上，更加不满，处处掣肘。所以黎雪宁就借着公司整顿的风，快刀斩乱麻，把该清理的都清理了。”
韩述半天无言，内心波澜起伏。他无法想象生哥面对这一切时的心情。
“生哥……他对黎雪宁的这些做法，是什么态度？”
叶荔菁喝光了杯中最后一点酒液，表情有些复杂：“听说争执过，大吵过。黎雪宁很强势，认定的事谁也改变不了。顾生或许到最后也没完全明白，慈不掌兵，义不理财。有些时候，温情脉脉解决不了问题。”
韩述想到了一个关键问题：“既然黎雪宁做到了那么高的位置，为什么最后离开了？她和生哥……他们后来在一起了吗？”
叶荔菁的目光投向舞台上忘我演唱的鹞子，眼神迷离，没有立刻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