嬿娘笑容狭促,“那自然是多多益善……”
“你当我平日无事?”
苏靥声音顿时冷了下去,摩挲着茶盏边缘的手指一动,茶盏倾翻,翠墨色的茶汤顺着矮几落在地上,溅起丝丝凉意。
嬿娘心中一慌,忙收起了面上的调笑,双眉微蹙,“说起来,需这药的郎君和娘子还有些渊源呢。”
苏靥自鼻尖笑了声,“说来听听。”
“需这药的不是别人,正是娘子那日让我引荐的苏——”
“你还敢提这个字!”
苏靥点着披帛的指尖微动,春晓顿时叉腰大喊。
嬿娘正全神贯注地思考,怎么攻下面前这位令人捉摸不透的小娘子,谈成生意,夜黑风高,被这么突如其来的一嗓子给吓得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顿时不停拍着胸脯,埋怨道:“大半夜的,你这小娘子喊什么喊……”
春晓也意识到自己演过了,放低了嗓子继续道:“你可知上次为娘子引荐的是什么人?”
嬿娘觉得自己好生无辜,“不是娘子想要和苏家做生意吗?我当时主动提出牵线搭桥,娘子也是同意了的。”
“那就是两个没脸皮的王八!”春晓翻了个白眼,“举止放荡言语轻浮,单听说话便知他们不是什么好东西,娘子若是和这样的人打交道,万一吃亏了怎么办?”
嬿娘眸光闪了闪,“娘子可是和他们见面了?”
坠楼的陶管事非说有人要害他,难不成……
苏靥嗤笑了声,“这种人,没必要见。”
嬿娘松了口气,转而笑道:“富足之家的郎君有几个不是这样的?”
湖风袭来。
苏靥半靠在榻上,玄色的薄纱将她整个人几乎都覆盖着,气质孤华,气度矜贵,令人不敢随意沾染,甚至不敢随意靠近。
月色被乌云遮住,亭中暗了几分。
她懒懒打了个哈欠,“你刚刚说需要此药的是谁,苏什么?”
嬿娘呵呵笑了两声,一时没有回应。
她本以为,这位神仙娘子道出感谢之言,是因为那晚和苏家管事和郎君相谈甚欢,这才特意过来感谢,原本想借着这层关系说出购药之人的身份,加些成功交易的筹码,今晚便把药给定下来,哪知连面都未曾见,还留下了这样差的印象。
瞧那侍婢小娘子刚刚说话,恨不得要去打人似的……
且这神仙娘子瞧着通身的气度也不像是缺银子的……
嬿娘手里攥着帕子,掌心冒汗,“需要的不是别人,正是和苏家住在一个坊里的郎君,那儿啊多是和苏家一般的商贾之家,不差钱,唯独身子不大好,那事上差了些男子气概,这才求到了我这儿,不知娘子可否愿意……”
“罢了。”
嬿娘喜上眉梢,“娘子的意思是……”
春晓咻地一下捏了块糕点塞进嘴里,口齿不清道:“还能是什么意思,我家娘子菩萨心肠,答应你了呗。”
嬿娘面露欢喜,命人将面前的糕点都端给春晓,看着苏靥卧在榻上,一双美眸里闪着精光,仿佛不是在看人,而是在看金山银山。
她试探着开口,“不知何时,能……”
春晓听她竟还好意思催,刚要开口又被侍婢塞了两盘子糕点。
苏靥声音寡淡,毫无情绪,“配药需时间,待配成自会送过来。”
嬿娘眼角细细的皱纹里都带着喜悦,登时便道:“多谢娘子了,不知此药价值几何,我也好同买药的郎君说一声。”
“药材需十金,其余的便算了,至于嬿娘如何和那位郎君说,同我便没什么关系了。”
大家都是聪明人,嬿娘自然听出了她的弦外之音,拖着长长的音调道了句:“那便多谢娘子了。”
没一会儿,就听对面忽然道:“人我是不见的,莫要再随意引荐。”
嬿娘应下,没忍住心中腹诽:就算你想见,也不敢让你见啊……
苏靥在贵妃榻上昏昏欲睡,嬿娘也瞧出来了,吩咐人放下竹帘,小心地退了出去。
有龟奴大着胆子出主意,“何不趁机掀开那娘子的幂篱,瞧瞧她的真面目。”
嬿娘冷着脸斜了他一眼,“把你那些小心思都给我收起来,此人,不是你我能惹得起的,况且……”
杀了吃一顿,不杀顿顿吃。
这点子道理,她还是懂的。
“陶管事那边如何了?”
龟奴有些愁,“还是不依不饶的,非说有人要害他,一言不合就在楼下闹事。”
嬿娘嗤笑了声,染着大红蔻丹的指甲划过柳叶眉,烛光下格外冷艳。
“他算个什么东西,顶多是苏家的一条狗,让人仔细伺候好苏家三主君和四郎君,我看那个什么管事能掀起什么风浪来。”
“还有……”
嬿娘走着走着忽然定住,“苏四郎在九霄阁买药一事,勿要让他人知晓。”
龟奴应下:“是。”
夜深露重。
待嬿娘走后没多久,苏靥便缓缓睁开了眸子,冰凉的手背覆在眼帘上,强压下干涩和不适。
“可都走了?”
春晓坐在贵妃榻的另一边,撑着下巴无聊道:“都走了,那嬿娘还算有点眼色,临水亭附近连个人影儿都没留。”
“能在声色场里讨生活的,都是人精,能当上鸨母的,比之更甚,药还没到手呢,她哪能轻易便得罪了我?”
说到药,春晓好奇,“娘子,你什么时候学得配那种药啊?”
“我不会。”
“啊?”
“但是我会识药辨名,有现成的方子不用,何苦去想新的?”
况且,那药的功效已足够阴狠,积少成多后,足够服药之人吃上一壶的。
春晓想起了自己那个脏兮兮的帕子,当初娘子不让扔,她便随手丢到了匣子里。
石子小路蜿蜒。
苏靥看着两旁的花丛,轻声道:“下次你来送药时,买些长芳斋的胭脂水粉,假借苏怀才和陶管事的名头送给那些花娘,当心些,莫要让人发现。”
春晓刚应下,她又道:“不仅仅是九霄阁,是平康坊所有的风月场所,都要送。”
春晓心疼,“啊,那得花多少银子啊……”
“这边手进,那边手出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