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前了一天的年夜饭,终究缺了点味道,好像不那么完整。
然而温如许却没得选择,今天过年还是明天过年,由不得她,她没有选择的权利。
上下两层,几百平的房子,在这个提前一天到来的大年夜,却比以往更加冷清,有种萧瑟秋风漫过荒野的冷寂感。
尽管屋里挂了许多红灯笼,白色旋转楼梯上,门厅下,窗沿下,能挂的地方都挂了灯笼,大大小小的红灯笼全部亮着,按理应该为整个别墅增添几分浓郁的喜庆。
可是却没有,偌大的别墅,没有丝毫热闹的喜庆感,反倒衬得更加清冷了,冷得让人心里发苦。
温如许强行压下心里的凄凉,扬起唇笑,笑得嘴巴都快僵硬了。
“新年快乐。”她举起红酒杯,笑着看向叶江。
叶江看着她水光盈盈的眼睛,这双眼此刻像是装了一整个江南烟雨。
喉间一涩,叶江举起红酒杯与她轻轻碰杯。
“新年快……”
话没说完,叶江的手机响了。
叶江却没立马接,坚持说完了“新年快乐”这句话才接电话。
温如许收回酒杯,笑着对他说:“你快接电话吧。”
叶江接电话、挂电话,不到一分钟,脸上情绪没有任何变化。
只是在挂了电话后,他看向温如许,喉结急促地滚了滚,开口的声音带着一丝沙哑:“许许,我有事,今天晚上不能陪你了。”
温如许朝他温柔地笑了笑,很善解人意地说:“哎呀,没事啦。你不用操心我,快走吧,你有事就去忙。大老板嘛,总是这样的。”
她说到后面,越说越快,语气很急,急得声音都带了颤音。
因为不快点说完,她怕自己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叶江低头,在她唇角亲了下,拿起衣帽架上的羊绒大衣,转身离开。
门被关上,屋里彻底清冷了下来。
温如许拿起筷子,夹了一块叶江做的红烧小排送入嘴里,流着泪说:“嗯,真好吃,没想到你厨艺还挺好的,果然人聪明做什么都很容易,什么都能做得很好。”
接着她又端起高脚杯,对着虚空摇了摇,声音哽咽:“叶江,新年快乐,祝你平平安安,健健康康,事业顺遂。”
门没关严,叶江站在门外,听见了屋里温如许自言自语的话。
他从屋里出来后,却没有马上走,怕温如许哭,所以在门外站了会儿。
然而听到温如许自言自语的声音,却比听到她哭更让他难受。
昨天他亲口承诺了提前一天陪她过年,可就连这点要求,他都做不到。
老爷子又病了,他不能不回去。
如果他不回去,叶家人只会更恨温如许。
或许他确实错了,不该将她拉入这万丈深渊。
-
除夕这天,温如许睡到了上午十点多才醒。
她醒来后没有立马起床,而是伸手捞过手机,解锁屏幕。
群里消息炸开了锅,一溜串的祝福语。
温如许挨个回复,回完群消息,又回单个的祝福,全部回完后,她才点开跟叶江的对话框。
叶江没给她发消息,一句“除夕快乐”都没发。
而她不知道的是,叶江昨天回去后,叶老爷子以病重为由,要求叶江年后订婚,国庆办婚礼,连人都给他选好了,是北城谭家刚从法国留学回来的谭家二小姐,谭思宁,比叶江小两岁,年龄相当,身份背景也匹配。
叶老爷子故作虚弱地咳了几声:“咳,初二家里待客,到时候谭家也会来,那天你哪儿也不准去,就在家给我好好陪着谭思宁。”
叶江咬了咬后槽牙,强忍着怒意问:“爷爷不是说了给我两年时间吗?”
叶老爷子确实说过这样的话,然而架不住女儿和孙女吹耳旁风。
“爷爷,眼看着马上就要过年了,您跟老三说说呗,让他把元元放回来。”
“唉,书翰已经没了,元元是他唯一的骨血,如果元元再出点意外……”
叶晗说到一半,悲痛地哭了出来,哭得情真意切。
“书翰生前再不成器,他毕竟也是爸的长子,是爷爷的长孙,元元是他唯一的儿子。爷爷,您真的忍心看着元元受苦,或者出意外吗?”
叶曼音连忙附和:“是呀爸,元元可是您的第一个曾孙啊。他要是早点结婚,您都能五世同堂了!”
女儿和孙女,你一言我一语,在叶老爷子耳旁说个不停。
“好了!”叶老爷子听得不耐烦,一巴掌拍在沙发旁的红木高几上,“你们直接明说,想让我做什么?是不是要让我这个快入土的糟老头子去做坏人?”
于是叶老爷子便充当了明面上的坏人,在除夕前一天把叶江叫回叶家老宅,并说出了让叶江年后订婚那番话。
叶江不答应,叶老爷子决定将这个恶人做到底,手中龙头拐杖往地上用力一杵,拿出了当年打日寇的气势。
“你可以拒绝,但是你的公司,那个女学生的学业,只要你赌得起,那你就跟我这个糟老头子赌一把,试试看爷爷斗得过你不?”
这已经不是商量了,是威胁,强势凌厉、不容置喙的威胁。
叶江后槽牙都咬紧了,阴沉着脸不说话。
叶老爷子又说:“封胥,爷爷并非封建顽固不讲清理,当初但凡你喜欢的不是这个女学生,哪怕是其他的女学生,爷爷都不会反对。可这个女学生,她跟过元元,又跟你,而你们叔侄还为了她斗得要死要活。”
叶老爷子到底年龄大了,八十八岁,快九十的人了,一口气说了一大段话,不免有些喘,停下缓了缓,继续说。
“只要我活着一天,我坚决不允许你跟她在一起。至于以后我死了,你跟她会不会破镜重圆,那就是你的事了。”
“但是现在,你必须马上跟她断了,和谭思宁订婚。有了霍家的教训,这次你总该清醒了!”
“谭思宁他爸谭瑞,江城的一把手,你的新能源项目,完全可以到江城发展。”
“到时候霍家和赵家,就算再想对付你,也得掂量掂量够不够格同时对付我们叶、谭两家。”
从叶老爷子的书房出来后,叶江去了后院廊下,坐在廊下风口处,一手夹着烟,一手拎着酒瓶。
先是啤酒,两瓶啤酒下肚,却仍旧毫无醉意,叶江让人给他开了瓶伏特加。
向来离经叛道的叶家三公子在除夕夜的零点零分,看着泼墨般的黑夜迷茫了。
该妥协还是坚持自我原则?
他的原则就是不被世俗的条条框框束缚,说难听便是“我行我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这一路走来,他以为是凭借自己的本身,直到这一刻才清醒地意识到,摘了“叶”这个姓,他也不过是个力不从心的庸碌之人。
纵使他的成功与他自身的努力离不开,可如果没有叶家做托举,没有叶家这个跳板,他又怎么可能走到现在这个高度?
他生在叶家,得了叶家的好处,现在想抛弃叶家追寻自由,叶家怎么可能会允许?
就算他想放弃青云之路,名和利全抛了,全都不要了,他们也不允许。
而且他要是真的那样做了,不等别人对温如许下手,老爷子第一个不放过她。
现在家里没一个人敢对温如许动手,正是怕激怒他。
所以他现在只能先答应老爷子,能拖一阵是一阵。
这种做法不是叶江的性格,忒憋屈,窝囊死了。
叶江心里难受,喝了半夜的酒,喝到呕吐住院。
当他在医院醒来时,已经是下午两点了。
他急忙拿起手机看消息,没有温如许的未接来电,甚至连一条消息都没有。
呵,叶江自嘲地笑了下。
亏他为她喝了半夜的酒,这姑娘心是真硬,一句慰问都没有。
放下手机,叶江正准备坐起身穿衣服,门框被敲了两下。
“方便进去吗?”
叶江抬眼看去,门外站着一个黑长发的女人。
女人笑道:“自我介绍一下,谭思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