桶盖揭开的瞬间，一股浓厚辛辣的香气，便从桶盖的缝隙中钻出来。
卤水沸腾时蒸发出的醇厚咸鲜，裹挟着冰糖炒化后的焦甜，与二十多种香料在长时间的焖炖中释放出的独特香味，交织在一起。
这股味道仿佛长了无形的钩子，蛮横地钻进路过行人的鼻腔，将他们腹中的馋虫瞬间唤醒。
陈伟和几个保安就站在下风口，是第一批闻到这股香味的人。
他们只觉得脑子“嗡”的一下，口腔里瞬间开始疯狂分泌唾液。
咕咚。
不知道是谁没忍住，狠狠咽了下口水。
陈伟的喉结也跟着上下滚动了一下。
他昨天听盛时安说要卖卤味鸭货，只觉得是有钱人玩票的小爱好，没把这东西当回事。
他只要服务好新老板就行了，让老板摆得开心，卖得开心就是他最大的任务。
可眼前这是什么？
盛时安戴着一次性手套，慢条斯理地将保温桶里的鸭货往一个不锈钢托盘里倒。
酱红色的鸭头、鸭翅、鸭脖、鸭掌、鸭锁骨堆积成山。
每一样都卤得油光锃亮，表面紧绷着一层富有弹性的皮，上面还挂着浓稠的、色泽深邃的卤汁，几颗红亮的干辣椒和香料的碎屑点缀其间。
那热气蒸腾而上，将香气扩散得更远，视觉和嗅觉的双重冲击，让几个保安的眼神都开始发直。
盛时安将鸭货在盘子里铺开，让它们更好地散热，然后就靠在三轮车上，拿出手机，姿态悠闲得仿佛不是在江城最寸土寸金的地标建筑门口摆摊，而是在自家后花园里晒太阳。
此时并非下班高峰，环球中心门口人流不算密集，但总有三三两两的白领进出。
周围原本只是好奇观望的几个白领，脚步不自觉地慢了下来。
他们本来只是觉得，在环球中心这种寸土寸金的地方公然摆摊，本身就是不太寻常的事情。
可当这股香味飘过来时，他们脑子里的那点看热闹的心思，立刻就被最原始的食欲给冲垮了。
“什么味道？好香。”
“好像是卤味？”
在环球中心三十八楼，“风驰”广告公司的设计部，陆思夏正烦躁地敲着键盘。
一个下午，客户已经让她的设计稿改了八个版本，现在又提出了一个匪夷所思的要求。
“烦死了，没灵感了！”
她把笔一摔，靠在椅背上。
“不行，我要去买杯咖啡续命。”
“带一杯，冰美式，谢谢。”旁边的同事头也不抬。
“好。”
陆思夏抓起手机和门禁卡，踩着高跟鞋“哒哒哒”地走出了办公室。
环球中心楼下就有好几家精品咖啡店，她轻车熟路地乘电梯下到一楼大堂。
可刚走出旋转门，她就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
广场上那片空地，竟然停着一辆电动三轮车，还支起了一个小摊子。
居然有人敢在环球中心门口摆摊？
陆思夏心里冒出大大的问号。
她下意识地看向门口的保安，却发现他们非但没有驱赶，反而一个个站得笔直，像是在站岗？
这是什么离奇的展开？
好奇心驱使她多看了两眼，脚步也稍微放慢了些。
就在这时，一阵风吹过。
一股浓郁的卤香，猝不及防地钻进了她的鼻腔。
那是一种复合型的香味，既有肉类的油脂香，又有酱料的咸甜香，还夹杂着香辣的气息。
陆思夏的脚步顿住了。
她的身体比大脑先一步做出了反应，原本走向咖啡店的脚，不受控制地拐了个弯，朝着小摊走了过去。
走得越近，那股香味就越是清晰，越是勾人。
她看见了托盘里那些堆成小山的卤味。
每一件都带着酱红色的光泽，在傍晚的余晖下，显得格外油润诱人。
陆思夏感觉自己的口水正在不受控制地分泌。
她走到摊位前，目光死死地黏在那盘鸭货上，艰难地开口：“老板……你这个，怎么卖的？”
盛时安抬起头，看了她一眼。
“黑板上有标价，可以自选。”
陆思夏这才注意到旁边挂着的小黑板，上面的价格一目了然。
不贵。
甚至可以说，对于环球中心这个地段而言，这个价格便宜得有些离谱。
她的脑子已经停止了思考，完全被食欲所支配。
“我……”陆思夏张了张嘴，才发现自己嗓子干得厉害，“我每样都要。”
她的声音带着一丝自己都未察觉的急切。
“好。”
盛时安动作麻利地拿起一个食品袋和夹子。
“鸭脖要一根吗？”
“要。”
“鸭翅来两个？”
“好。”
“鸭掌呢？”
“三个”
“锁骨也来一个尝尝？”
“行！”
“鸭头要吗？”
“要两个！”
陆思夏全程点头，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盛时安的夹子，生怕她少夹了一块。
盛时安很快就装好了一袋。
“一共五十。”
陆思夏立刻掏出手机扫码付款。
她一把抓过那个还带着温热的食品袋，那股浓郁的香味隔着袋子都往外拼命地钻。
她只来得及说声谢谢，转身就往大厦里冲。
什么冰美式，什么下午茶，全都被她抛到了九霄云外。
现在，她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立刻，马上，吃到这个鸭货。
陈伟和几个保安目瞪口呆地看着陆思夏踩着高跟鞋飞奔而去的背影，又看了看自己空空如也的双手，一种名为“羡慕”的情绪油然而生。
陆思夏一路狂奔，冲进电梯，电梯里还有两个不认识的白领，闻到她袋子里传出的味道，都忍不住吸了吸鼻子。
“叮”的一声，三十八楼到了。
她冲出电梯，回到自己的工位上，将那袋战利品往桌子上一放，整个人靠在椅子上大口喘气。
周围的同事被她的动静吸引，纷纷投来好奇的视线。
“思夏，你这是被狗追了？”邻座的设计小张打趣道。
陆思夏顾不上回答，她迫不及待地打开了那个食品袋。
袋子一开，那股辛辣卤香就逐渐扩散到隔壁工位。
“我靠，什么东西这么香！”
“天啊，谁在办公室吃东西，也太犯规了吧。”
“这味道……绝了，我口水都快流出来了。”
一时间，哀嚎四起。
陆思夏对周围的骚动充耳不闻，她戴上附赠的一次性手套，从袋子里拿出了一根鸭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