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局胶着至斯,长沙周边已俨然成为此次会战的必争之地。日寇四个师团与国军主力在此重兵集结,每一寸土地的争夺都伴随着惨烈厮杀,空气中弥漫着硝烟与鲜血的味道。
此时,日寇内部战略分歧已然浮现。东瀛陆军总部的核心目标明确,那就是打通铁路线。尽管豫省段铁路损毁严重,但终归仍在己方掌控范围内,而要实现这一战略意图,攻克长沙是唯一的必经之路。
然而,第十一军司令官横山勇对此有着清醒的判断:国军的“天炉战法”最擅长将敌军诱入预设战场集中围歼,一旦我部主力在长沙城下聚集,“薛老虎”便能有时间调集各路援军源源不断地投入战场,届时他此前制定的“集中兵力击穿炉底”战术,将彻底沦为毫无意义的空谈。
他随即向上级进言:若想取得一场酣畅淋漓的大胜,眼下不应死磕长沙,不如以部分兵力牵制正面国军,同时集结精锐奇兵迂回至敌后,打对方一个措手不及。这既是东瀛陆军的传统战术,也是其在侵华战争中屡试不爽的手段。
但分歧恰恰在此爆发。冈村司令官的构想是,以迂回战术攻取湘潭,形成对长沙国军的合围之势,继而展开主力对决。如此既确保拿下长沙,又能一举击溃国军主力,从根本上保障铁路线的安全。
横山勇则坚持己见:与其在长沙城下与国军死战消耗,不如将部队主力直接南下。一路攻克湘乡,肃清周边的国军零散部队,断绝其增援长沙的可能;另一路直取株洲,再顺势南下进攻衡山,彻底切断国军后续援军的北上通道。
如此一来,进可顺势南下拓展战果,退可回师合围长沙城内的守军,战术灵活性远胜前者。
两人的矛盾迅速激化,从战略争辩升级为互相指责,将东瀛陆军内部典型的“下克上”风气暴露无遗。
作为下级的横山勇始终坚信自己的战术更胜一筹:眼下部队伤亡已不算小,难道还要让全军都耗在长沙城下,打一场持续的消耗战吗?
他作为东瀛军中的激进派代表,全力主张南下攻势,并积极推动作战实施。第40师团自宁乡南下,进攻湘乡,与布防在此的第29集团军交火。
这支国军隶属于王司令麾下的川军部队,此时已折损近半,实力大减。加之其本就存有保存实力的念头,在顽强抵抗一天后,因伤亡惨重,便迅速后撤,将阵地拱手让予日寇。
与此同时,日寇第34师团与第68师团两个预备师团向长沙外围发起猛攻,迅速突破国军防线。在正面强攻长沙城的同时,他们迂回渡过捞刀河,对岳麓山炮兵阵地形成夹击之势。
一时间,长沙城外风声鹤唳,岳麓山地区遭受猛烈攻击。第四军张军长此时清醒意识到:一旦岳麓山失守,长沙必将不保。
他在随后的军事会议上提出:“不守山,则山亡城亡;弃城守山,城亡而山或可存。”
随即下令:第58师留一个团守城,牵制攻城部队;另派一个团即刻渡江,驰援岳麓山;其余部队依次乘船过江,全力确保阵地不失。说的好听,实际他已有弃城撤退之心。
然而,这一部署彻底断送了长沙保卫战。增援方向虽无错误,但不应倾巢而出。除先头团顺利渡江外,后续部队调度混乱,行动被东瀛陆航战机发现。
张军长在仓促之间,并未对渡江行动做出任何具体部署。怎样渡江、孰先孰后,乃至兵员、粮弹、辎重、马匹的调配,船只分配、渡河时间与地点的选择,由谁计划,又由谁组织实施。关乎生死的环节,竟无人深思,一切听之任之,陷入无序的“自然”状态。
收到消息的鬼子趁机展开兵力,摆好阵型对第四军半渡而击,导致渡江部队遭受重创,由于组织无序,部队瞬间陷入混乱。在争渡湘江的过程中,官兵死伤枕藉,仅溺亡者便数以千计,江面为之堵塞。
更可悲的是,那些侥幸渡过湘江的部队,并未按计划上岳麓山增援,而是在失去指挥的恐慌中自行溃散。而留守长沙城内的部队,见大势已去,深知长沙必失,守则无望,退则有责,最终竟选择弃城而去,各自逃命。
此举不仅未能有效增援岳麓山,反而严重削弱了长沙城的守备力量。以至于各部在长沙外围的坚持失去了意义。
张军长既已无心守城,长沙防线随之土崩瓦解。指挥中心匆忙撤离,城池顿时门户大开,沦为不设防之地。
岳麓山阵地孤立无援,又失去统一指挥。当炮兵部队察觉友军早已撤离后,瞬间军心瓦解,官兵们为求活命,竟相夺路而逃。沉重的重装备根本无人顾及,被尽数遗弃于阵地之上。
清晨,当名古屋联队的士兵气喘吁吁地冲上岳麓山顶峰。晨雾弥漫之中,预料中的阻击并未发生,整个阵地寂静得可怕。几名鬼子军官对照地图后,谨慎地派出一个中队进行试探性进攻,才发现阵地上早已空无一人。
一名军官走入南侧的炮兵指挥部,只见屋内电灯尚且亮着,桌上的茶水余温未散。守军撤离之仓促,可见一斑。
而真正不曾离去、被完整“奉送”给日寇的,是第3炮兵旅麾下数十门完好无损的重型火炮,以及堆积如山的炮弹。此次缴获计有:
克虏伯150毫米重炮4门、莱茵105毫米重炮6门、苏制76.2毫米山炮12门、博福斯75毫米山炮12门、特意增援的两个炮营共计美制榴弹炮24门、 20毫米机关炮29门、国产82毫米迫击炮69门。
这支苦心筹建的炮兵旅及其全部弹药,就这样拱手资敌。转眼之间,这些威力巨大的火炮便调转炮口,将炮弹倾泻在仍在顽强抵抗的国军阵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