轰隆!
卡车一头扎进了公路旁的荒野。
车身疯狂地上下抛飞,每一次落地,整个车架都发出金属扭曲的巨响。
车斗里,江河死死抱住人事不省的顾四爷,整个人被甩得在铁皮上左右翻滚,身体多处传来剧痛。
后视镜里,那两道刺眼的吉普车灯,在颠簸的黑暗中紧追不舍。
“啊!完了!完了!丫头!咱们这下死定了!”
瘸腿李的哭喊声因为剧烈的颠簸而断断续续,他双手死死抓住面前的挡板,一张脸毫无血色。
庄若薇却异常的冷静。
她的身体随着卡车剧烈晃动,但眼神却死死锁定在脚下蜷缩的八面佛身上。
她俯下身,声音盖过了发动机的轰鸣。
“你刚才说的,‘门的碎片’在钱向东手里,这是真的?”
八面佛的脑袋狠狠撞在座椅的铁架上,发出一声痛苦的闷哼,他弓着身子,痛苦地蜷缩起来。
“咳咳,你以为,我会拿这种事骗你?”
陈舟一只手死死把着方向盘,在乱石和土坑之间寻找着可以通行的路径,他沉声发问。
“那块碎片长什么样。”
八面佛大口喘着粗气,每一次颠簸都让他面容扭曲。
“一块,巴掌大的青铜残片,上面,上面刻着完整的‘井’的纹路图案。”
他缓了一口气,继续说。
“我爷爷说,那是‘源头’之门的一部分,谁掌握了它,就能,就能找到‘源-头’的真正位置。”
庄若薇想到了什么。
一股寒意贯穿全身,让她脸上的血色褪尽。
“不对,不对,”
她喃喃自语。
“爷爷当年从戈壁滩带回来的,根本就不是‘门的碎片’,”
她的声音很轻,却让车里每一个人都听得清清楚楚。
“他带回来的,是‘井’的心脏碎片。”
蜷在地上的八面佛,动作僵住了。
“什么,什么意思?”
庄若薇抬起头,目光穿透了布满裂纹的挡风玻璃,望向无尽的黑暗。
“在地下湖底,我看到了‘井’的真面目。”
“如果钱向东手里,真的有一块能和‘井’产生共鸣的青铜片,那只说明一件事,”
她的声音变得干涩。
“他手里的,是另一颗碎片。”
陈舟转过头,车轮碾过一块大石头,车身狠狠一跳。
他完全顾不上这些,失声问道。
“你是说,‘井’和‘渊’,本来是一体的?”
庄若薇缓缓点头。
“它们本是一体,作用却完全相反。”
“‘井’镇压在京城地下,‘渊’封印在昆仑深处。而你爷爷他们寻找的那扇‘门’,就是连接这两者的唯一通道。”
八面佛的呼吸陡然变得急促起来。
他挣扎着想要坐直身体,眼神里充满了惊骇与不敢置信。
“所以,所以钱向东想要你的血,不是为了打开风陵渡的‘开阳’,”
“他是想用你的血,激活他手里的那块碎片,打开那扇门,让‘井’和‘渊’重新合一?”
庄若薇没有回答。
她的沉默,就是最可怕的答案。
轰——!
车后方,突然传来一声剧烈的爆炸声!
一团火球在黑暗的荒野中升起,照亮了所有人惨白的脸。
众人下意识地回头望去。
紧追不舍的那辆吉普车,不知是轮胎被尖锐的乱石扎破,还是撞上了什么东西,整个车身在半空中翻滚着,带着火焰,重重砸在远处的地面上。
“好!好!炸得好!”
瘸腿李看到这一幕,竟激动地欢呼起来。
但陈舟的表情却没有丝毫放松,他依旧死死盯着前方,没有减速。
追兵的覆灭没有带来片刻的安宁。
卡车继续在黑暗中颠簸了不知多久,肾上腺素褪去后,是深入骨髓的疲惫。
车窗外的地貌渐渐发生了变化,平坦的荒野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连绵起伏的黄土丘陵和沟壑。空气变得干燥而凛冽,他们已经驶入了山西地界。
天色将明未明之际,地势开始急剧下沉。
在颠簸的车灯光束尽头,路的边界出现了一片异常浓重的雾气。完全阻挡了前方的视野,雾中隐约能看到一条宽阔河流的轮廓,河水在夜色里,泛着一种说不出的诡异银光。
庄若薇的声音低沉。
“黄河。”
卡车顶着残破的车头,速度不减,一头冲进了越来越浓的雾气里。
周围的能见度降低到了极限,车灯只能照亮前方几米的距离。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潮湿的水腥味,还有一种陈旧的、泥土的腐败气息。
“丫头!丫头你快看!”
瘸腿李突然指着右侧的车窗外,嗓音都变了调。
“那,那是什么玩意儿?”
雾气之中,影影绰绰地出现了一排排整齐的黑影。
它们在荒草之中整齐排列,静立不动。
“停车。”
庄若薇命令道。
陈舟一脚刹车,巨大的卡车发出一声刺耳的摩擦,终于停了下来。
庄若薇推开车门,跳了下去。
她打开手电筒,光柱刺破浓雾,照向最近的那个黑影。
那是一块半人高的石碑。
石碑表面布满了青苔和裂纹,但上面的字迹,依旧清晰可辨。
光柱下,一行古篆,字迹森然。
“金工司立,镇守黄河水眼,世代不移。擅入者,死。”
落款,是四个更加古朴的字。
“天工娘娘敕令。”
江河也从车斗里跳了下来,他顾不上查看顾四爷,而是警惕地打量着四周。
他很快发现,这些石碑并非随意摆放,而是按照某种奇特的规律排列,形成了一个巨大的、看不见全貌的阵法。
而这个阵法的中心,似乎遥遥指向黄河深处的某个方向。
他冲着车里的方向喊道。
“这是金工司的警示碑!风陵渡到了!”
陈舟把半死不活的八面佛从车上拖了下来,扔在地上。
八面佛看着周围那些熟悉的石碑,脸上竟然露出一种病态的、极度兴奋的红晕。
“三十年了,”
“三十年了!”
“我终于,又回来了!”
他转过头,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住庄若薇。
“丫头,你知道吗?当年,我爷爷带着你爷爷他们,就是从这里下去的。”
他的目光,缓缓地,落在了旁边吓得瑟瑟发抖的瘸腿李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