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驰渊的语气不咸不淡。
沈惜咬着吸管，没回答。
她闷着头，扯起丝巾，将痕迹盖起来，悄然逃避夏绵绵了然的目光。
顾驰渊扯开椅子，在旁边的桌子坐下来。
沈明坐在他对面。
这间餐厅，是沈惜精心选给夏绵绵的，人均500元，算她可负担的范围。
餐食消费在北城算中等，并不是大众阶层的水平。
食客衣着挺讲究，男人光鲜，女人靓丽，举手投足很贵气。
但男人们饶是再体面，也比不上顾驰渊的万分之一。
这种消费档次的餐厅，顾驰渊一般不会来。
平日里他选的地方，一瓶酒便是几万块，一顿饭也懒得看账单，反正多是为了商业应酬；
不应酬的时候，顾大少爷鲜少出门，对美食没什么欲望，也不太讲究。
只要在老宅里合他胃口的饭，即使只有几样，反反复复也不会腻；
比如早餐的黑咖啡配全麦面包，雷打不动十几年。
细想起来，顾大少爷的生活有时候挺像退休老干部，
没色彩，没激情，貌似一部完美运转的工作永动机。
不知是沈惜的话让他冷了脸，还是因为夜里没睡好。
顾驰渊翻着菜单，一言不发。
对面的沈明拍桌子，“顾少爷，你到底点不点？我要饿死了。”
“你想吃什么？”顾驰渊逡巡菜单，语气清浅。
“我知道这餐厅不符合你高贵的气质，但你也不至于冷脸啊，”沈明咽口水，指指一旁桌子上沈惜点的牛排，“这个行不行？”
顾驰渊扫了眼，“看着不好吃，你想吃，可以点。”
沈惜低了句，“你们点吧，今天我请客。”
沈明眼睛亮了亮，“小侄女这是发财了？怪不得看上去春风满面。”
沈惜弯唇角，“我总是麻烦大家，请一顿饭应该的。”
“那我可就不客气了。”沈明一招手，叫来服务员，长指捻着菜单翻了翻。
夏绵绵咳嗽两声，让沈明收敛些。
他心领神会的，只点了份普通的牛排。
“先生，您呢？”服务员盯着“冷脸男”过于英俊迫人的脸，声音恭敬而小心。
餐厅的招牌菜是红酒鹅肝蒸蟹膏。
一份要一千二百八十八元。
“就这个，”顾驰渊长指一捻，眼睛都没眨一眨。
服务员很认真地记下，开心地盯着男人的手滑向红酒单。
最便宜的酒红，六百八十八……
夏绵绵拍沈惜的手，“小师妹，有他在，你充什么大头鬼？”
沈惜咬牙根，粉拳轻握，“没关系，四叔帮我最多，都是应该的。”
“就它了。”顾驰渊没等沈惜说完，指甲划过最贵的一瓶---一千六百八十八。
沈明长腿一伸，踢他皮鞋，“大白天，连工作再开车，不合适吧？再说了，你的胃还在恢复中……”
男人不动声色，把菜单还给欢天喜地的服务员，目光灼灼望沈明，
“我不喝，打包，带走。”
---这是又生了什么气？
沈惜心里有点疼，一顿饭，几千块，没波澜是假的。
但比起顾驰渊在她身上动辄七位数的花销，这一点只是九牛一毛。
她颤了下手指，偏头看了眼顾驰渊。
依然是黑衣黑裤，套一件休闲西服。
姿势随意，长腿交叠坐在那儿，轻易吸引了餐厅里几名女士的目光。
他明明那么好看，却一点不在意搭配和打扮。
最简单的颜色，被他演绎得极有韵味。
菜上来后，顾驰渊只简单地吃了几口，便接了三通电话。
他端起玻璃杯，喝了点白水压住嘶哑的嗓音，就再不动盘子里的菜。
沈明扬扬眉毛，“上火了啊？大少爷？你是哪儿来的邪火？”
顾驰渊咬牙，“你话真多。”
“听你电话，都是房地产的事？”沈惜问。
“在橘镇刚拍了一块，在等交割手续，福山路的拆迁计划，也在谈。”
顾驰渊平时极少聊工作，今天没有陌生人，便随意提了两句。
沈明好奇着，“福山路要拆了？”
“跟区里谈完拆迁款，最慢两个月。”
夏绵绵啊了一声，“那小师妹不是要搬家？”
沈惜顿了下，“时间还早，而且，我本来也没打算常住的。”
“哦，对啊，听说你有个男朋友，两个人一起住，生活成本低。”夏绵绵意味深长，端着果汁喝了一口。
话落，她扫顾驰渊。
男人低着头，摆弄银叉子，面上的云淡风轻，没度到眼底。
桌面上，沈惜扣着的手机震动，随即是一串语音铃声---亲爱的，来电啦！你男朋友来电啦！
来电人很明显是陈一函。
沈惜握起手机，说了句“抱歉”，跑到一旁接电话。
电话那头，陈一函很兴奋，“惜惜，今天发奖金了，足足二十万！”
“恭喜啊，辛苦了。”沈惜手一紧，心下搜罗祝福语。
“但这不是重点，”他笑了笑，“我的领导很高兴，答应把他的奔驰借我开一晚。我跟他借车，是想去养禾看看你妈妈。路程有点远，我也是好长时间没去了。”
沈惜笑笑，“你有心了。”
“你现在在哪里？我现在就过去接你。”
听陈一函兴致勃勃，沈惜不想扫兴，将饭店定位发了过去。
她接电话的时候，强烈的日光氤氲进来，将端丽身影描摹得更清晰。
夏绵绵狠狠叉牛排，“顾少爷，小师妹刚上班第一个月，你干嘛跟她过不去？”
顾驰渊眸色深，冷冷盯了沈惜一眼，“有人愿意逞能，我是投其所好。”
“又来劲了！”沈明嚼着牛肉，“她男朋友都追上门了，你是一点不着急啊。顾少爷，你到底想不想要沈惜？”
玻璃窗外，浅粉色的桃花被风垂落，卷着舞着落在男人肩头。
他偏过头，弹了下花瓣，嘴角抿成一条直线。
倏尔，缓缓扫沈明，“这么贵的牛排，还堵不上沈大少爷的嘴，要不，你喝口水。”
话落，目光又落在沈惜身上。
她挂上电话，径直走到服务台，打开手机扫码结账。
过程中没有一点迟疑。
就好像，之前说过的，不愿欠他的那样……
沈明看见了，拍拍顾驰渊，“顾大少爷，你真让女孩子付账啊？”
男人敛眉眼，靠着椅背，好整以暇到，“成人之美，你会不会？”
话落，长腿一支，站起身，大步流星往外走。
肩膀擦过沈惜，不带一丝留恋。
“哎哎哎，你打包的酒。”沈明拎着瓶子往外追。
顾驰渊没回头，“给你了，我懒得拿。”
四个人还是挤在一个电梯里下楼。
走出餐厅，陈一函正好从小奔驰上走下来，炫耀地朝沈惜挥挥手。
他没注意，一辆琉璃色的劳斯莱斯库里南，在小奔驰旁边闪闪发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