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
那声撕心裂肺的尖啸，裹挟着东方秀灵魂崩碎的绝望和血脉深处被唤醒的滔天悲愤，如同无形的巨锤，狠狠砸在死寂的小院上空！她脖子上那枚古朴的“守阳令”，应和着主人濒死的悲鸣，骤然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如同正午烈日般的刺目金光！光芒煌煌赫赫，带着一种古老、威严、涤荡邪祟的浩然正气，瞬间充斥了整个院落！将每一寸角落都映照得纤毫毕现！也将那刚刚降临、散发着无尽阴冷死寂的邪能怪物，完全笼罩！
“嗷——！！！”
怪物那由纯粹黑气构成的庞大身躯，在煌煌金光的照射下，如同滚油泼雪，发出无声却刺穿灵魂的凄厉惨嚎！构成躯体的邪能黑气剧烈沸腾、翻滚、消融！那两点暗红血芒疯狂闪烁，充满了难以置信的痛苦、惊惧和一种源自本能的、对这股力量的深深忌惮！它那洞穿了何西门胸膛的黑气手臂，如同被投入熔炉的蜡像，在金光的灼烧下飞速溃散、崩解！
嗤嗤嗤——！
浓郁的黑气如同遇到克星，在金光的净化下发出刺耳的消融声，迅速缩回！怪物庞大的身躯在金光的压制下剧烈扭曲、挣扎，仿佛承受着千刀万剐般的酷刑！它那模糊的头部猛地转向东方秀，两点血芒中爆发出刻骨的怨毒和贪婪，似乎想不顾一切地扑向那光芒的源头——守阳令！
然而，那煌煌金光如同实质的屏障，带着不容亵渎的威严，死死地将它隔绝在外！怪物发出一声充满不甘和暴怒的无声咆哮，庞大的黑气身躯在金光的持续灼烧下，终于承受不住，猛地爆散开来！化作无数道细小的、仓皇逃窜的黑烟，如同受惊的蝙蝠群，尖叫着融入院墙外深沉的夜色，消失得无影无踪！只留下空气中弥漫的、令人作呕的焦糊腥臭和刺骨的寒意！
金光缓缓收敛，重新隐入那枚古朴的“守阳令”中。小院重新陷入昏暗，只有手电筒的光柱在不安地晃动。
死一般的寂静。只有粗重的喘息和压抑的抽泣。
“小……小白脸？！”东方秀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带着哭腔和无法言喻的恐惧。金光爆发的瞬间，她只觉得一股巨大的力量从令牌涌入身体，驱散了寒冷，带来了短暂的清明和力量。但此刻，金光退去，那支撑她的力量也随之消失，巨大的虚弱感和眼前这地狱般的景象瞬间将她淹没！
她推开死死护着她的张大爷和王婶，踉跄着扑向那个挡在她身前、此刻正缓缓向后倒下的身影！
何西门胸前的贯穿伤触目惊心！一个拳头大小的恐怖血洞，前后通透！滚烫的鲜血如同决堤的洪水，正从伤口处疯狂涌出，迅速染红了他残破的衣裤，在地上洇开一大片刺目的暗红！他的脸色已经不再是苍白，而是一种死气沉沉的灰败！嘴唇青紫，双目紧闭，呼吸微弱得几不可闻，每一次艰难的喘息，都带出大量的血沫！
“何西门！何西门！你别死！你不能死！”东方秀跪倒在他身边，双手颤抖着，想碰触那恐怖的伤口，却又怕加剧他的痛苦，那布满冻疮、裂口渗血的手悬在半空，不知所措。泪水如同断了线的珠子，混合着脸上的血污，大颗大颗地砸落下来。这一刻，什么泼辣，什么“东施”，什么宿命，统统被抛到了九霄云外！只剩下眼前这个为她挡下致命一击、命悬一线的男人！
“快！快拿布来！压住伤口！”张大爷毕竟年长，第一个从惊骇中反应过来，嘶声吼道。王婶手忙脚乱地撕下自己外衣的里衬，颤抖着递给东方秀。
东方秀接过那还算干净的布片，看着何西门胸前那狰狞的血洞，心都在滴血！她咬紧牙关，强迫自己冷静，用尽全身力气，将布片狠狠按在伤口上！试图堵住那汹涌的血流！
“唔……”昏迷中的何西门发出一声极其痛苦的闷哼，身体剧烈地抽搐了一下！额头上瞬间布满了豆大的冷汗！
“忍着点！小白脸！你给我忍着！”东方秀带着哭腔嘶吼，手上的力道却不敢有丝毫松懈，她能感觉到温热的血液正透过布片，不断染红她的手掌！那刺目的红色，如同火焰般灼烧着她的神经！
“药……我的针……”何西门艰难地睁开一丝眼缝，眼神涣散，声音微弱如同蚊蚋。他挣扎着想抬手去摸怀里的银针，却连动一根手指的力气都没有。玄铁令牌在体内疯狂震动，传递着冰冷的警兆和一丝……不甘的悲鸣。他能清晰地感觉到生命正在飞速流逝。
“针？对！针！”东方秀如同抓住了救命稻草！她记得何西门怀里总揣着那个装银针的布包！她一只手死死压着伤口，另一只手慌乱地在何西门怀里摸索！很快，一个沾满血迹的、古朴的针囊被她掏了出来！
“怎么用？何西门！怎么用啊！”东方秀捧着针囊，如同捧着烫手的山芋，急得眼泪直流。她一个杀鱼卖鱼的，哪里懂什么针灸救命？！
“膻中……关元……神阙……”何西门的声音越来越弱，眼神已经开始涣散，每一个穴位名称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快……金针渡穴……锁……锁生机……”他体内的“一气化三清”内息早已枯竭，只能寄希望于银针本身和他最后一点意念引导，强行锁住一丝生机！
东方秀看着何西门越来越灰败的脸色，感受着他越来越微弱的呼吸，巨大的恐惧如同冰冷的潮水将她淹没！她不能再犹豫了！
“妈的！死马当活马医了！”她猛地一咬牙，眼中闪过一丝破釜沉舟的狠厉！粗黑的手一把扯开针囊，也顾不上分辨什么金针银针，凭着何西门刚才断断续续提到的穴位名字，抓起最长最粗的一根针（其实是用于放血的粗针），对着何西门胸口那个叫“膻中”的位置（她大概记得在胸口中间），用尽全身力气，狠狠地——扎了下去！
噗！
一声闷响！针入近寸！
“呃啊——！！！”何西门身体猛地一弓，发出一声惊天动地的惨嚎！涣散的瞳孔瞬间瞪得溜圆！这一针，差点没把他直接送走！剧痛如同高压电流，瞬间席卷全身，反而将他濒临熄灭的意识强行刺激得清醒了几分！
“错了！错了！大姐！不是这根！是细的！细的！”何西门痛得眼泪都飙出来了，嘶声力竭地吼道，差点背过气去！这哪是救命，简直是催命啊！
“啊？细的？”东方秀手一抖，看着何西门痛得扭曲的脸，吓得差点把针囊扔了！她手忙脚乱地在针囊里翻找，总算找到几根细如牛毛的银针。她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颤抖的手稳定下来，凭着刚才何西门指点的位置和一丝模糊的记忆（之前何西门给她施针时点过的穴位），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将三根细银针，依次刺入何西门的“膻中”、“关元”、“神阙”三处大穴！
这一次，她落针的动作虽然笨拙，却异常专注和轻柔。当银针刺入穴位的瞬间，何西门体内残存的最后一丝微弱内息，如同被点燃的火星，瞬间被银针引导激活！一股极其微弱、却异常精纯的暖流，沿着银针缓缓渡入他残破的身体，如同甘霖注入干涸的大地，强行锁住了心脉附近最后一点生机！那疯狂涌出的鲜血，竟然真的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减缓了！
“呼……”何西门长长地、极其微弱地舒了一口气，如同破风箱拉动。灰败的脸上恢复了一丝极其微弱的血色，涣散的瞳孔重新聚焦，虽然依旧黯淡，但总算有了一丝神采。他看着跪在自己身边，脸上血泪模糊、双手沾满自己鲜血、正紧张地盯着银针效果的东方秀，心头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劫后余生，看着这个泼辣凶悍却又笨拙地救了自己一命的女人，一个极其荒诞、却又无比清晰的念头，猛地冲上了他昏沉的大脑！
“大……大姐……”何西门的声音嘶哑虚弱，却带着一种奇异的、回光返照般的清晰。
“别说话！省点力气！”东方秀凶巴巴地吼道，眼睛却死死盯着那三根银针，生怕它们掉出来。
何西门却费力地扯动嘴角，露出一个极其虚弱、却依旧带着他标志性痞气的笑容。他挣扎着，用尽全身残余的力气，竟然……在东方秀和周围所有邻居惊愕的目光注视下，用那只还能微微动弹的、沾满血污的手，支撑着地面，艰难无比地……试图坐起来！
“你干什么？！找死啊？！”东方秀吓得魂飞魄散，伸手就想把他按回去！
何西门却异常固执地摆脱了她的手（虽然力道微弱），他喘息着，努力坐直身体，尽管每动一下都牵扯着胸口的剧痛，让他冷汗涔涔。他就这样，在众目睽睽之下，在满地狼藉和血腥之中，在东方秀惊愕、担忧、困惑的目光注视下，用尽最后一丝力气，调整了一下姿势——
然后，他做出了一个让整个小院、甚至让整个青石镇都足以石破天惊的动作！
他单膝……跪在了地上！
是的！单膝跪地！就在这充斥着血腥、邪能余烬和破败砖瓦的陋巷小院中！跪在了浑身血污、脸上还挂着泪痕、表情彻底懵圈的东方秀面前！
所有人都傻了！张大爷张大了嘴巴，王婶手里的破布掉在地上，李寡妇手里的菜刀“哐当”一声落地！所有人都如同被施了定身法，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这极其诡异、极其荒诞的一幕！
何西门抬起头，灰败的脸上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也可能是失血过多导致的）光芒，他无视胸前还在缓慢渗血的恐怖伤口，无视自己狼狈不堪的形象，无视周围掉了一地的下巴，用那嘶哑却无比清晰的声音，对着彻底石化、大脑一片空白的东方秀，一字一句地说道：
“东方秀……大姐……”
“你看……我这条命……算是你捡回来的……”
“大恩大德……无以为报……”
“要不……我以身相许……娶你吧？”
轰——！！！
这句话，如同九天惊雷！瞬间劈傻了在场的每一个人！也彻底劈懵了当事人东方秀！
她手里的针囊“啪嗒”一声掉在地上！那双深潭般的黑亮眼眸瞪得比铜铃还大！嘴巴无意识地张开，足以塞进一个鸡蛋！脸上的表情从惊愕到茫然，从茫然到难以置信，最后彻底化为一片空白的死机状态！脑子里嗡嗡作响，只剩下何西门那句石破天惊的话在疯狂回荡：
“娶你吧……娶你吧……娶你吧……”
空气死寂。落针可闻。
几秒之后。
“噗通！”
东方秀身体晃了晃，眼前一黑，双腿一软，不是因为寒气，纯粹是被这巨大的“惊喜”给吓得——直接向后一仰，晕了过去！手里还死死攥着刚才用来给何西门压伤口、此刻已经被血浸透的布片！
“秀丫头！”
“快！扶住她！”
邻居们这才如梦初醒，七手八脚地冲上去扶住软倒的东方秀。
而单膝跪地的何西门，看着被众人扶住、彻底晕厥过去的东方秀，脸上那虚弱却异常“真诚”的痞笑缓缓扩大。他再也支撑不住，身体一歪，也软软地倒在了冰冷的地面上，彻底失去了意识。只是嘴角，还残留着一丝……计谋得逞般的、极其欠揍的弧度。
小院里，一片混乱。一个重伤昏迷，一个惊吓晕厥。邻居们手忙脚乱，哭爹喊娘。
没有人注意到。
院墙外，那片深沉的夜色中。
一双冰冷、怨毒、充满了刻骨仇恨和不甘的暗红血瞳，如同潜伏的毒蛇，正死死地、死死地……盯着院内昏迷的两人。
更没有人注意到。
远处镇口的土路上。
一辆风尘仆仆、沾满泥点的破旧面包车，正摇摇晃晃地驶入青石镇。
车窗摇下。
一张古灵精怪、带着长途跋涉疲惫却依旧活力四射的少女脸庞探了出来，好奇地打量着这个寂静的小镇。
正是——上官婉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