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红色的耐火砖如同希望的基石,整齐地码放在工坊角落。石英砂粉、灰黄色的粗制钾碱结晶、洁白的熟石灰粉,各自盛放在密封的陶罐里,无声地诉说着沈微的野心。熔炉的草图在沙地上日渐清晰——一个用耐火砖砌筑的拱形炉膛,预留了鼓风口和烟道,旁边连接着一个设想中由水力驱动的、更大风量的鼓风箱(虽然现在只有一个简陋的木制模型)。万事俱备,只欠东风——那至关重要的、足以熔化石英砂的1400c高温!
沈微的眉头却越皱越紧。熔炉结构可以慢慢完善,鼓风设备可以设法改进,但燃料呢?靠山村最常见的燃料是木柴和干草。木柴燃烧温度最高不过800-900c,即便配合鼓风,也难以稳定达到熔炼玻璃所需的恐怖高温。普通的木柴,根本无法点燃那“透明黄金”的希望!
试验迫在眉睫!在萧砚的“指点”下找到的耐火砖,让她心中充满了验证的渴望。她迫不及待地想看到石英砂在高温下熔融成粘稠液体的景象!她需要一次真正的、高温的熔炼试验,哪怕规模很小,哪怕最终失败,她也需要看到那扇门后的光!
“烧!”沈微一咬牙,做出了决定。她不能无限期地等待完美的燃料。就用现有的木柴,配合人力鼓风,尽可能逼近极限!她要亲眼看看,这耐火砖炉膛,到底能承受多高的温度!能量点已经攒够5点,随时可以启动系统引导!
她在工坊外避风处,用新烧制的暗红色耐火砖,小心翼翼地垒砌了一个微缩版的熔炉。炉膛只有脸盆大小,结构简单。她将精心配比混合好的石英砂、钾碱、石灰石粉末(基础原料)放入一个小小的、同样用耐火泥特制的坩埚内,置于炉膛中央。
“柱子哥,强子哥!鼓风!”沈微一声令下,神情凝重。
柱子哥和强子哥早已准备好,两人合力推动一个临时改造的、加大了一倍的木制风箱(人力版)。沉重的拉杆被推动,风箱发出沉闷的“呼啦”声,强劲的气流通过泥制的风道,猛烈地灌入炉膛底部。
干燥的松木和硬杂木柴被点燃,投入炉口。火焰在强劲风力的鼓动下,瞬间窜起老高,发出呼呼的咆哮声!炉膛内火光熊熊,炽热的气流扭曲了空气,逼人的热浪让几步之外的沈微都感到脸颊发烫。
“再加柴!风力稳住!”沈微紧盯着炉口,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更多的木柴被投入,火焰的颜色从橘红逐渐向刺眼的亮白色转变,温度在急剧攀升!坩埚在烈焰中渐渐发红,炉膛内壁的暗红色耐火砖也亮了起来,仿佛烧红的烙铁。空气中弥漫着木柴燃烧的焦糊味和一种矿石被烘烤的奇特气息。
时间一点点过去。柱子哥和强子哥早已汗流浃背,手臂因为持续发力而酸痛颤抖,但依旧咬着牙,拼命鼓动着风箱。炉膛内的火焰已经亮得让人无法直视,温度显然达到了普通木柴燃烧的极限!
沈微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她能感觉到炉温的惊人,但……坩埚内的混合粉末,依旧只是呈现出一种暗红色,边缘微微有些发亮、软化,却丝毫没有熔融流动的迹象!就像顽固的礁石,任凭海浪如何汹涌,岿然不动!
“温度……还不够!”沈微的心沉了下去。一种巨大的挫败感攫住了她。人力有时而穷,木柴的极限就在这里!她清晰地“感知”到,炉膛内的温度,在鼓风加持下,大概达到了1000-1100c左右,这已经是木柴燃烧的奇迹了!但距离熔化石英砂所需的1400c,还有一道难以逾越的天堑!
“停……停下吧。”沈微的声音带着深深的疲惫和失望。她挥了挥手,仿佛耗尽了全身力气。
柱子哥和强子哥如蒙大赦,几乎瘫软在地,大口喘着粗气,手臂肌肉不受控制地痉挛着。炉火渐渐熄灭,炽热的炉膛慢慢冷却,露出里面那个依旧保持固态、仅仅表面有些熔融烧结痕迹的坩埚。一次倾尽全力的尝试,一次彻头彻尾的失败。
巨大的无力感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沈微。她看着那个失败的坩埚,看着两个累瘫的雇工,看着角落里堆积如山的木柴……难道真的找不到合适的燃料了吗?难道玻璃的梦想,就要因为这该死的温度门槛而夭折?
就在这时,工坊里负责烧火熬皂液的张大娘,端着一簸箕黑乎乎的东西,佝偻着腰走出来,准备倒掉。那是熬油剩下的、已经完全炭化、失去了所有油脂和热量的渣滓,如同黑色的石块,毫无价值。
“大娘,等等!”沈微的目光猛地被簸箕里那些黑乎乎的东西吸引住了!一个念头如同闪电般劈入她的脑海——**木炭**!
木炭!她怎么把这个忘了!木炭是木材在隔绝空气或有限空气供应下不完全燃烧的产物,其燃烧温度远高于木材本身!优质的木炭,燃烧温度甚至能达到1200c以上!如果能稳定供应优质木炭,配合高效的鼓风,冲击1400c并非不可能!
这个念头瞬间点燃了沈微眼中几乎熄灭的火焰!但随即,新的问题接踵而至——靠山村没有烧炭的传统!村民取暖做饭只用木柴,最多有些烧火剩下的、不成形的碎炭。去哪里找大量优质、高热值的木炭?
“老李头!”沈微猛地转头,目光急切地寻找那个总是蹲在角落抽烟的老猎人,“您……您知道怎么烧炭吗?就是那种烧出来整块整块、很硬、很耐烧的黑木头?”
老李头正吧嗒着旱烟,看着刚才失败的熔炼,浑浊的老眼里也带着一丝惋惜。听到沈微问起烧炭,他愣了一下,随即慢悠悠地点了点头,吐出一口烟圈:“烧炭?那都是老早以前山里老窑工的手艺了。俺年轻时候跟人进山打猎,迷了路,在一个荒废的炭窑边躲过雨,见过那玩意儿。得用硬木头,像青冈栎、麻栎最好,闷在窑里烧,不透气,烧几天几夜,再闷上几天,才能出好炭。麻烦得很,费木头,也费功夫。现在……没人弄这个喽。”
老李头的话,如同黑暗中的灯塔,瞬间为沈微指明了方向!有办法!虽然麻烦,但可行!
“硬木头!闷窑!”沈微眼中爆发出惊人的光彩,“老李叔!您还记得那窑大概怎么垒吗?大概样子就行!”
“样子?”老李头眯着眼,努力回忆着,“好像……像个大坟包?顶上留个口,底下有烧火的洞,旁边还得有烟囱……对对对!烟囱不高,冒烟用的。窑壁挺厚实,得用泥糊严实了,不能漏气。”他用烟袋锅在泥地上比划着,勾勒出一个简陋的馒头窑轮廓。
足够了!沈微如获至宝!只要有方向,她就能摸索!硬木头?靠山村后山就有成片的青冈栎林!至于麻烦?在玻璃的暴利面前,这点麻烦算什么!
“柱子哥!强子哥!休息好了没?”沈微的声音瞬间充满了力量,之前的颓丧一扫而空,“有活干了!进山!砍青冈栎!要碗口粗以上的!”
接下来的几天,靠山村后山一片喧腾。柱子哥、强子哥带着几个雇工,轮番上阵,锋利的斧头砍伐着坚韧的青冈栎。沉重的树干被拖下山,堆积在工坊外空地上,如同一座座小山。
烧炭窑的选址定在工坊后方一处避风向阳的坡地上。沈微亲自指挥,按照老李头模糊的记忆和前世对土法烧炭的零星了解,带领雇工们动手建造。
第一步是挖坑。一个直径约两米、深一米多的圆形土坑被挖了出来。
第二步是砌筑窑壁。坑壁用混合了稻草的黄泥一层层夯实拍打,形成厚实的内壁。在窑壁底部预留了一个添柴的窑门和一个观察孔(兼做出烟口雏形)。
第三步是搭建穹顶。用粗壮的树枝搭成拱形支架,再覆盖上厚厚的、同样混合了稻草的黄泥层,层层拍打密实,只在穹顶中央留出一个碗口大小的“天眼”(烟囱兼调节孔)。
整个窑体像一个倒扣在地上的巨大泥碗,厚实、笨重,却透着一股原始的、寄托着希望的力量感。
窑体建好,需要阴干数日。沈微心急如焚,却也只能等待。她利用这段时间,将砍伐下来的青冈栎树干截成约一米长的木段,整齐地码放在窑体旁边。空气中弥漫着新鲜木头的清香和泥土的气息。
终于,窑体干透。开窑装柴的日子到了!
沈微亲自监督。雇工们小心翼翼地将截好的青冈栎木段,竖直紧密地码放进阴干的窑膛内,尽量不留大的空隙。木段一直码放到接近穹顶。整个过程需要极大的耐心和技巧,确保木柴之间既能通气,又足够紧密。
装填完毕,封窑!这是最关键的一步!
窑门用厚重的湿泥混合石块彻底封死,只留下最底部一个拳头大小的进风口。观察孔也用泥团暂时堵住。最后,是窑顶的“天眼”,用一个特制的、带小孔可以调节的泥盖盖住。
点火仪式开始了!沈微的心跳得飞快。她在窑门下方预留的进风口处,塞入引火的干草和松枝,点燃。火苗顺着进风口钻入窑底,开始舔舐最底层的木柴。
“封进风口!留缝隙!”沈微紧张地指挥着。柱子哥立刻用湿泥将进风口的大部分封住,只留下几条细小的缝隙,确保空气能缓慢流入,维持底层木柴的阴燃状态。这是闷烧的开始!
接下来的几天,是整个烧炭过程中最煎熬的“闷烧期”。窑内看不见明火,只有浓烟从窑顶“天眼”的小孔和预留的细小缝隙中持续不断地冒出。烟的颜色从最初的浓黑,逐渐变成青灰色,最后变成淡淡的、近乎透明的白色。
沈微几乎寸步不离地守在窑旁。她不断地根据烟的颜色和浓度,指挥柱子哥和强子哥极其细微地调整进风口缝隙的大小和“天眼”泥盖的开合度。烟太黑太浓,说明空气不足,木柴闷烧不充分,需要稍稍开大一点缝隙;烟色变淡变白,说明燃烧进入后期,需要逐步缩小缝隙,减少空气进入,进入最后的“焖炭”阶段。这个过程需要极其精准的控制,全凭经验和对烟色的判断,稍有不慎,整窑木头就可能烧成灰烬或者烧不透成为废柴!
老李头也罕见地放下了他的烟袋锅,佝偻着腰,整天在窑边转悠,浑浊的眼睛死死盯着那袅袅升腾的烟柱,时不时嘶哑着嗓子提醒一句:“烟发青了……气儿有点大,收收口子……”“白烟了……再闷严实点……”
三天三夜!沈微几乎没有合眼,眼睛里布满了血丝,脸颊被窑边散发的余热烤得发红。她的全部心神都系在那不断变化的烟色和手中那个用来调节“天眼”的小泥棒上。柱子哥和强子哥轮流值守,同样疲惫不堪,但眼神中充满了期待。
终于,在第四天的清晨,当最后一丝淡淡的、若有若无的白烟从“天眼”中彻底消失时,老李头布满皱纹的脸上露出了如释重负的笑容,沙哑着嗓子道:“成了!封窑!焖着!”
最后的封窑焖炭开始了!窑门、进风口、观察孔、天眼……所有缝隙被湿泥彻底封死!整个炭窑变成了一个完全密闭的巨大泥坨。窑内的余热将在完全隔绝空气的条件下,将那些已经炭化但尚有余温的木柴,彻底“焖”成坚硬、致密的木炭!这个过程还需要两到三天。
等待是最后的煎熬。沈微强迫自己休息,但心思却总是不由自主地飘向那个沉默的泥窑。成败在此一举!
三天后,开窑的时刻终于到来!
工坊里所有雇工都放下了手中的活计,围拢在炭窑周围,屏息凝神。连小桃都紧张地攥着小拳头,大眼睛一眨不眨。
沈微深吸一口气,拿起铁锹,亲自上前,小心翼翼地铲开封堵窑门的湿泥。一股温热的气流夹杂着淡淡的、类似焦糖的奇异木香扑面而来!
泥门被完全挖开。柱子哥和强子哥合力,用木杠撬开沉重的窑门。
刹那间,一股更加浓郁、更加纯粹的炭香弥漫开来!在清晨熹微的光线下,窑膛内,整整齐齐、密密麻麻地矗立着一根根……乌黑发亮、棱角分明、闪烁着金属般冷硬光泽的条状物!
木炭!真正的、优质的青冈栎木炭!
柱子哥迫不及待地伸手进去,抓住一根炭条。入手沉甸甸的,异常坚硬!他用力一掰,炭条发出清脆的“咔”一声响,应声而断!断口整齐,呈现出一种均匀致密的深黑色,闪烁着光泽!
“成了!沈姑娘!成了!好炭!顶好的炭啊!”柱子哥激动得声音都变了调,举着那截断炭,如同举着稀世珍宝。
“我的老天爷!这炭……真硬!真亮!”强子哥也拿起一根,爱不释手地摩挲着。
“香!真香!”小桃凑近闻了闻,小脸上满是惊奇。
张大娘和老李头等人也纷纷上前,看着窑膛里那满满一窑乌黑发亮的财富,啧啧称奇,脸上洋溢着与有荣焉的喜悦。
沈微没有动。她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看着窑膛里那一片象征着突破的乌黑光泽,感受着空气中那独特的炭香。一股难以言喻的、巨大的畅快感,如同决堤的洪水,瞬间冲垮了连日来的所有疲惫、焦虑和挫败!心脏在胸腔里有力地搏动着,每一次跳动都带来一种近乎眩晕的满足和喜悦!
成功了!燃料的瓶颈,被彻底打破了!这不仅仅是一窑木炭,这是通往玻璃熔炼巅峰的阶梯!是点燃“透明黄金”的希望之火!
就在这时,脑海中沉寂许久的系统提示音,如同天籁般响起:
【叮!检测到宿主成功建立并运行小型生物质能(木炭)转化设施,能量环境优化!】
【解锁:环境生物能辅助转化接口。】
【说明:在宿主主导的高温熔炼过程中(如玻璃熔炼),系统可引导并高效转化木炭燃烧释放的生物能,辅助稳定熔融温度,提升物质转化效率。此过程可大幅降低宿主自身能量点消耗!】
【当前木炭燃烧生物能转化效率预估:中等。单次熔炼(小规模试验炉)所需宿主能量点消耗,由5点降低至……2点!】
【能量储备:5\/10。】
轰!
沈微只觉得脑海中仿佛有惊雷炸响!巨大的惊喜如同海啸般将她淹没!她几乎要站立不稳!
降低能量消耗!从5点降到2点!这意味着什么?意味着她原本攒够一次试验的能量,现在可以进行两次半!意味着玻璃熔炼的门槛,被这意外发现的木炭和随之解锁的系统新功能,硬生生砍掉了一大半!
燃料解决!能量消耗锐减!还有什么能阻挡她?!
“哈哈……哈哈哈……”沈微再也抑制不住,仰天大笑起来。笑声清越,充满了无尽的畅快和意气风发!连日来的阴霾在这一刻被彻底驱散!所有的艰难困苦,都化作了此刻破茧成蝶的狂喜!
她猛地转身,目光灼灼地看向那座刚刚完成、静静伫立在工坊外的耐火砖熔炉,又看向窑膛里那乌黑发亮的木炭,最后落在系统面板上那闪烁着诱人光芒的“简易平板玻璃制作工艺”图纸上。
“柱子哥!强子哥!”沈微的声音因为激动而微微发颤,却充满了前所未有的力量和自信,“搬炭!起炉!我们……熔玻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