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声还在响。
姜清黎不知道在那里站了多久，又看了多久。
对上视线，顾念心跳猛地一顿，握着终端的那只手僵硬泛白，仿佛被淅淅沥沥的水淋湿，从指尖开始泛起凉意。
身为杀手，他不应该这么松懈。
可是在姜清黎身边，他的五感总容易钝化。
眨了眨眼睛，顾念扬起笑：“姐姐，是忘了拿什么……”
问句还没完成，就被女孩忽然走近的脚步声打断。
姜清黎走到顾念面前停下，弯腰凑近：“怎么不回答我的问题？”
呼吸离得很近。
嗅闻到她的味道，顾念瞳孔微睁，头顶的兔耳不受控制冒了出来，分开往后，贴着柔软发丝轻颤。
纤细手指握住兔耳。
姜清黎动作很轻，一向柔软的兔耳却在她的触碰下绷得很紧。
“你在紧张吗？”姜清黎语气平静。
“嗯……”少年喉结滚动，声线不自然地紧绷着，“姐姐，怎么知道？”
“我了解了一下兔类的习性呀。”
她没松开他的耳朵，低头扫了眼顾念的终端。
屏幕上，并不是聊天界面，而是一篇《钻石养护指南》的文章。
感受到她的视线，顾念抿了抿唇，粉色眸中闪烁着不安。
“我感觉这些首饰很珍贵，应该要好好养护。”他小声说。
“这样啊，好贴心。”
姜清黎像是不在意般移开视线。
她单手撑在他身侧压近，感受到他周身紧绷，轻轻扯了一下少年发烫的兔耳。
像是逗弄，又像是带着一点惩罚的意味。
“姐姐……”
少年眼尾泛红，声音里是明显的哀求。
撑在身侧的手臂收紧，青紫色经络蛰伏在细腻皮肤之下，泛白指骨绷直成一条紧绷的防线。
轻轻一碰，就会崩溃倾泻。
她却毫无察觉一般，越靠越近，裙摆抚过他的指尖。
顾念瞳孔骤缩，身侧的手指抬起，虚虚环着她的腰侧，不动声色收紧。
即将触碰到时，姜清黎忽然直起身：“水还在放，我先去泡澡了。”
说完，撑起身。
纤细手指随意揉了一下他的头发：“这次好乖。”
然后毫不留恋地转身去浴室了。
水声已经停了。
但也因此，女孩拨弄浴缸内水花的声音更明显。
顾念呆坐在原地，闭上眼睛，像是忽然泄了气，胸膛剧烈地起伏着。
刚才，有那么一瞬间，顾念觉得姜清黎在试探自己。
她靠近时，漂亮的眸子里倒映着自己的身影，仿佛什么都知道。
可如果她什么都知道，怎么会这么淡然。
况且，他连姜佑臣那种老奸巨猾的家伙都能耍着玩，没道理瞒不住天真善良的公主殿下。
顾念心绪起伏，最后说服了自己。
或者说，他更愿意相信姜清黎什么都不知道。
浴室的门没关紧，虚虚留着一条狭窄的缝隙。
好像真的觉得他很乖，不会做些什么一样。
顾念别开脸，撕开一颗糖丢进嘴里。
甜味弥漫，但少年心绪复杂，他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应该高兴她的足够信任。
她真的觉得自己很乖吗？
那她知不知道，每一次她靠近的时候。
这只很乖的兔子，都在想怎么弄她。
……
姜清黎洗完澡，坐在床头看演讲稿。
作为熔星会的代理会长，她需要在开幕式和闭幕式上对着摄像头进行演讲，内容会通过网络传播向整颗星球。
这事乔蓝相当重视，一群人把稿子改了好几遍。
唐旭紧张得上蹿下跳。
乔蓝说：“姜会长初中和高中入学都在开学典礼上演讲过，经验很丰富了，不用担心。”
可能真是这具身体有条件反射吧，姜清黎确实没太多紧张的情绪。
甚至有时候，脑子里会冒出自己站在台上，面朝着几百号人叽里呱啦背稿子的样子。
身边的床垫下陷了几分。
姜清黎侧眸，看见顾念轻手轻脚窝在自己旁边。
他好像又变得小心翼翼了，和她隔着一个枕头的距离，没敢贸然触碰到她的皮肤。
姜清黎看了眼时间，语气很疑惑：“你不舒服吗？怎么洗了两个小时？”
顾念脊背一僵：“……”
总感觉，收到那套首饰后，姐姐变犀利了很多……
思绪还没发散，她的手指摸上额头。
“我没事。”少年耳尖发热，把脸埋进被子里，声音闷闷的，“姐姐……不早了，睡觉吧，明天你还要去监管所。”
“好。”
姜清黎伸手关了灯，钻进被子里，伸手把顾念捞进怀里。
刚才还一副“我不会打扰姐姐”的少年，被她没力气地一拉，就倒在她怀里，还自己抱着她的腰贴得更紧了。
台灯最后一丝光亮熄灭，世界陷入黑暗。
顾念闭上眼睛，感受着女孩的体温。
莫名地，他想到和姜清黎认识的第二天。
因为前一天挨打被姜家大小姐救了，福利院里一些孩子觉得他是故意的，心机深沉，开始孤立他。
吃饭的时候，几个孩子故意推攘，他的碗筷和饭菜碎了一地，摔进满地狼藉里。
那些人围着他发出哄堂大笑。
他看着那些人，思考直接把勺子塞进喉咙能不能堵住那些笑。
可是他又打不过那些人，可能会死。
呆愣之际，人群忽然分开一条缝隙，那个漂亮的女孩，又穿着公主裙，把他从满地残羹里拉起来，问他：“你会叫姐姐吗？”
他小声喊了一声。
她就仰起脸冲那些欺负他的人喊：“听见没，他现在是我罩着的了！谁欺负他我就揍谁！”
有人说他很坏，疯疯癫癫，是个怪物，配不上大小姐的怜悯。
小公主一点也不在意，眼睛亮晶晶的：“我就喜欢这样的！所以这个小怪物我养啦！”
那天真是个很好的晴天，阳光刺得眼眶发痛。
那段时间，她还真的要养他，每天都偷偷跑来找他，教他写字，给他讲故事。
虽然大多数时候，他不听话，凶巴巴，会冲她呲牙。
她生气过，过后又会大度地说：“算啦算啦，妈妈说要对自己养的小怪物负责。”
那真是一段很难忘的时间。
如果后面没有出现意外，他可能真的会来第一城区，和她一起长大，被她罩着吧……
再次重逢的这些日子。
顾念希望过姜清黎回忆起他，可更多的时候，他又在想——
如果她一直想不起来，他是不是就可以在她面前营造出一个更完美的、符合她想象中宠物的形象？
如果她需要，他可以藏起刺，做一辈子的乖顺宠物。
环着肩膀的手臂收紧了些。
姜清黎问：“你怎么还不睡？”
顾念说：“在想事情。”
“什么事？”
“我在想……做姐姐的兽夫，需要什么特质才能让姐姐更喜欢？”
姜清黎想了想：“这个问题，好像很难回答，我喜欢的挺多。”
顾念抿了下唇。
他敏锐地感觉对方在回避这个话题。
按照乖巧的人设，他这会应该温顺地蹭蹭她手心，然后跟她撒娇。
可这时候，他不知道哪里来的心思，想要追根究底。
声音带上一点固执：“那就告诉我，姐姐听到这个问题的时候，心里想到的第一个词吧。”
姜清黎没说话，呼吸很轻。
就在顾念以为她要睡着的时候。
她忽然拉过他的手，指尖轻轻在手心划过，带着轻微痒意。
一笔一划，写下一个字。
——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