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秋肉眼可见地有些不高兴。
乔伊岚却还火上浇油，拉起顾繁的手，走向厨房。
黎秋想说什么，却碍于在客人面前，硬生生忍了回去，翻书的动作都有些烦躁。
“对不起...顾繁，即使我妈妈是这样的人，我也想让你知道。”
厨房里，乔伊岚靠着冰箱，向顾繁坦言道：“她在我记事的时候，就和我爸爸离婚了，因为争吵、处处不和。两个最初如同知己的设计师，最后走到了不欢而散的结局，从那之后，我妈妈就像变了个人，印象里的温柔，好像也随着我爸离开家而一同消失了。”
她说着，打开冰箱，拿出食材认真清洗，然后放到砧板上处理着。
“之后就是你看到的这样，她有非常严重的洁癖，到了极端的程度，以及总是对异性心存猜疑和反感，她处处严格要求我，规划好我要走的每一步路，包括我穿什么衣服，戴什么耳环，她都要明确指出来，我没办法拒绝她，包括大学毕业后出国，也是她的决定。
我本身...并不想离开有你的城市的。”
“............”
顾繁想起当年乔伊岚突然决绝出国的事。
原来是黎秋的决定...
“不仅如此，学设计也是她给我规划好的人生路线。你一定不知道吧，其实我还小的时候，喜欢的并不是设计，我喜欢唱歌，喜欢跳舞，对各种乐器感兴趣。但父母分开后，我妈妈就斩断了我的梦想。”
乔伊岚打开灶火，看着逐渐升温的锅底，放了块黄油，看着黄油慢慢融化。
“那你爸爸呢？他和你妈妈也是一样的想法吗？”顾繁问。
“不，恰恰相反。”
乔伊岚把肉放进煎锅里，把温度调至小火，“我爸爸他非常爱我，并且支持我的所有爱好和梦想。小时候仅仅是因为我喜欢八音盒，我爸爸就买了各式各样的给我，知道我喜欢音乐和舞蹈，就带我去看演唱会、舞台剧，不管我想要什么，他都会尽他所能，把最好的都给我。
可偏偏就是这样一个，在我眼里堪称完美的父亲，以双方没有感情为由，主动提出和我妈妈离婚，在离婚后的两个月，再婚。
在得知这件事的那一刻，我心里那座自以为永远能为我遮风挡雨的山，倒了。”
煎锅里的肉被乔伊岚翻了一面，把带有血肉色的一面翻至锅底，露出熟了的一面，像人总是习惯性把自己不堪的一面藏起来，把最光鲜亮丽、美好的一面露出来。
“............”
顾繁听着乔伊岚的话，忽然想起上学期间的乔伊岚，总是沉默寡言，无论是同学还是老师，都不和人亲近，或许家庭原因，占据了很大一部分...
“我们高中的时候，我在课上帮你说话，你后来问我为什么，我说没有原因，实际上，我只是不想把这些负能量的事情说给你听，才用这雾里藏花般的借口回答你。”乔伊岚道。
“那你现在为什么...”
“我只是终于做出了决定，在你面前揭露伤口，你原本...就是那个唯一能让我敞开心扉的人。其实在课上帮你说话之前，我就注意到你了。”
“............”
顾繁一愣，“什么时候？”
他怎么不知道？
“上学的时候，总是你爸爸来给你开家长会，班上的同学问你，我看到你沉默了一会，然后抬起头，笑着说了一句，‘我和爸爸一起生活，他当然会来给我开家长会’，当时我和一些同学都听出了你话里的意思，但我很意外，你竟然能这样轻松地把这件事说出来，好像在你心里，这并不是什么难以启齿的伤痛。”
乔伊岚回想着当年，那是自己第一次，把视线从书本上移开，落在了一个男孩的身上，“后来，我有时会注意你的动向，无意间发现了你只要一有空，就专注地画漫画，还经常在上课的时候偷偷画，我曾看过几次，你那时候画得并不好，但你画画时认真的样子，仿佛全身心地沉浸其中，我感受到了你对画画的热爱和执着。
所以那次课堂上老师批评你，我不仅是为你说话，也是为我自己。因为你做了我当时不敢做的事，要知道就算在家里，我也不敢一边学习一边听歌。”
“难怪...”
顾繁大有一种破案了的感觉。
怪不得当时，明明只有他单方面的暗恋，其余的和乔伊岚没有任何交集，可乔伊岚却在那个时候站出来为他说话，原来是这样...
“说起来，我最初对你的喜欢，倒有点像是...好学生对叛逆的渴望？看到你胆子那么大，我心里震惊的同时，就生出想要了解你的念头。”
乔伊岚笑着，把肉盛出来，配菜倒进锅边，也小火慢煎着。
“我上学时候可没有你说的那么胆大。”
顾繁回想起课堂上画画那件事的后续，叹了口气，“那次我不仅被老师训，回了家还被我爸教训了一段，他说什么...啊，对了，和你爸爸说得差不多，大概就是说，学校是学习的地方，我只能全心全意地学习什么的，就是家长都会说的那些话...”
他说着，想到什么，话锋一转，“但那也只是大部分家长，我爸和你爸这部分家长会说的，但我妈就很不一样，她是很特别的那一类。”
“那你妈妈是什么样的人？”
乔伊岚把切好的肉叉起一块，吹了吹，送到顾繁嘴边。
“............”
顾繁话停在嘴边，看着近距离下喂他吃东西的乔伊岚。
他选择接过叉子，无意间碰到乔伊岚的手背，“我妈她...完全和我爸相反，是个特别随心所欲的人，好像永远有一颗年轻、自由、喜欢独来独往的心，好像世上没有什么都束缚她，没有谁能挡住她要走的路。
但这也导致她有些时候很轴、很执拗，而且她会一条道走到黑，坚持去做一些明知道是错的事，我行我素，有点外冷内热。说实话，最开始我都很难相信，我妈竟然会对我爸那个老古板笑得那么开心。”
曾看过的那个久远的录像里，何羡星的笑，完全是发自内心的，不得不承认，人与人的缘分太过奇妙，明明看起来完全不登对的两个人，甚至可以说是如同相斥的磁极，却还是能在同一棵树下谈笑生风。
“听你的描述，阿姨好像活得很潇洒啊。”
乔伊岚看着顾繁吃着她煎的牛肉，又准备了一杯甜甜的橙子汁放到顾繁手边，
“是啊。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我刚出生的时候像我爸，竟然连我都没法留住她。而且她在我长大之后，每隔一段时间来看我，也都不问我的成绩，只是问我这段时间都发生了什么事，开心的不开心的，她都好奇，她带我出门也总是去玩...”顾繁道。
毕竟何羡星可是第一个支持他谈多人恋爱的...
“什么叫...因为你刚出生的时候像你爸？”
乔伊岚不由得展颜一笑，听着顾繁主动顺着她的话茬提起家里人，原本她心里的沉重都烟消云散了。
“我爸他...长得...”
顾繁欲言又止，“我们上学的时候你见过的啊。”
乔伊岚回想了 一下，“嗯...我觉得还好啊，你爸爸可能只是五官比常人硬朗一点，没你说得那么丑。”
《不丑》
顾繁惊讶地看着乔伊岚。
这两个字，大概是他爹收到的至高评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