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祠堂的木门吱呀一声被推开，潮湿的山雾裹着霉味扑面而来。李君浩抱着 AR 直播计划书跨过门槛时，正对上王铁山浑浊却锐利的目光。村长吧嗒着旱烟袋，铜烟杆在八仙桌上磕出清脆声响，烟灰簌簌落在摊开的方案封面上，“农产品直播基地建设方案” 几个烫金字渐渐蒙上灰影。
“搞啥劳什子直播？” 王铁山的声音像砂纸磨过青砖地，“咱祖祖辈辈守着梯田种红米，卖给粮站不踏实？非要整这些花里胡哨的玩意儿！” 他猛地起身，烟杆重重砸在地面，惊得墙角老母鸡扑棱着翅膀乱窜，鸡毛飘落在李君浩锃亮的皮鞋上。
技术员小张缩着脖子往前蹭了半步：“叔，直播真能让山货卖出城里十倍价格。上个月隔壁镇的...”
“十倍？” 隔壁二婶突然从人堆里挤出来，花头巾随着动作晃得厉害，“净瞎扯！去年老赵家卖山核桃，在网上挂了个帖子，结果钱打过去，货都没见着影！三千块啊，够买多少袋化肥！” 她的话像点燃的爆竹，满屋子叔伯婶子顿时炸开了锅。
“就是！网上骗子多着呢！”
“年轻人就爱瞎折腾！”
“咱们这破山沟，谁会看直播买东西？”
七嘴八舌的反对声震得房梁上的积灰直往下掉，李君浩感觉太阳穴突突直跳。他攥紧温雅连夜寄来的星链最新设备清单，纸张边缘在掌心压出褶皱。目光扫过祠堂墙上斑驳的 “脱贫致富” 标语，褪色的字迹在昏黄灯泡下忽明忽暗。
“王村长，” 李君浩提高声音，“我带了 AR 试播设备。明天赶集，咱们现场演示。要是卖不出去，所有损失我来承担！”
王铁山眯起眼睛，烟袋在嘴里转了半圈：“哼！你小子知道种一季红米要费多少心思？要是耽误了农时...”
“叔！” 一直在角落没吭声的大学生村官小吴突然站出来，“现在外面都在搞数字乡村。邻县用直播卖茶叶，半年就修通了水泥路！”
“那是人家运气好！” 王铁山的烟杆又重重敲了一下，“咱们村祖祖辈辈靠天吃饭，没那些弯弯绕！”
李君浩深吸一口气，指尖拂过计划书上温雅用红笔标注的重点：“村长，您看这个 AR 技术。观众能 360 度看到梯田的生长环境，连红米稻穗上的露水都看得清。这可比单纯的照片视频更吸引人！”
“说得好听！” 王铁山突然把烟袋往地上一摔，火星溅在青砖缝隙里，“成！明天赶集就试！要是卖不出去，你小子给我把这些破机器扛去填后山的沼气池！顺便把你那些花架子方案，都当柴火烧了！”
祠堂里瞬间安静下来，只有墙角挂着的老座钟发出滴答滴答的声响。李君浩望着王铁山转身离去的背影，突然想起小时候，自己发烧说胡话，就是这位老村长背着他走了二十里山路去医院。
“李哥，这能行吗？” 小张凑过来，声音里带着忐忑。
李君浩摸出手机，屏幕上弹出温雅的消息：“需要支援随时开口，你的直播系统，不该只照亮城市的夜空。” 他握紧手机，目光坚定：“明天，咱们就让全村人看看，什么叫‘破山沟’的新出路。”
石板广场的日头晒得人头皮发麻，李君浩的衬衫后背洇出深色汗渍，手指在 AR 设备的控制面板上快速滑动。三脚架旁，三婶攥着竹篮的手直发抖，山鸡蛋在篮底撞出细碎声响。“别紧张，就当和老姐妹唠嗑。” 李君浩话音未落，直播画面突然亮起，弹幕区瞬间飘过几条 “主播好土”“这是哪里的农村”。
“大、大家好...” 三婶刚开口，村口老李家的大黄狗突然窜进镜头。它尾巴一扫，道具桌轰然倒地，山鸡蛋噼里啪啦炸开，蛋液混着碎壳流了一地。围观村民爆发出哄笑，二婶笑得直拍大腿：“我就说这直播是瞎胡闹！” 王铁山蹲在石阶上吧嗒旱烟，烟圈直直喷在李君浩脸上：“咋样？我说这洋玩意儿不靠谱！”
技术员小张急得直跺脚：“李哥，在线人数跌到两位数了！” 李君浩盯着后台突然飙升的观看时长数据，心跳猛地加快。他弯腰捡起半块带蛋黄的碎蛋壳，蛋液顺着指缝往下滴：“家人们看！咱们的山鸡蛋蛋黄比乒乓球还大！” 他把蛋壳举到镜头前，AR 特效自动标注出 “零激素喂养”“山林散养 90 天” 的浮动字幕，“这可是喝山泉水、吃野虫长大的跑山鸡！”
弹幕区突然沸腾起来。
“主播太拼了！”
“这蛋黄颜色绝了！”
“给我来十斤！”
后台订单提示音此起彼伏，小张抱着笔记本电脑跳起来：“破百单了！李哥，破百单了！”
王铁山的烟杆 “当啷” 掉在地上，惊飞了脚边啄食蛋液的麻雀。他凑到手机屏幕前，老花眼眯成两条缝：“这... 这咋回事？碎鸡蛋还能卖出钱？”
李君浩顾不上擦汗，抓起另一枚鸡蛋敲开：“家人们，咱们现场再开一个！” 金黄的蛋黄颤巍巍立在碗中，AR 特效模拟出母鸡在山林觅食的动画。人群中传来抽气声，几个婶子凑到镜头前：“我家也有跑山鸡！”“还有土蜂蜜！”
“别急别急！” 李君浩擦了把额头的汗，对着手机笑道，“明天同一时间，咱们直播现割蜂蜜！觉得咱们山货好的，点个关注不迷路！” 他转头看向王铁山，后者正用烟杆戳地上的蛋液，嘴里喃喃自语：“邪门了... 碎鸡蛋都能换钱...”
散场时，二婶抱着空竹篮追上来：“小李啊，我家后山的野板栗能直播卖不？” 王铁山突然把烟杆往鞋底敲了敲，扬起下巴：“都别围着！让小李收拾设备！” 他瞥了眼满地狼藉，低声说：“明天... 把祠堂西厢房腾出来当直播间。”
夕阳给石板广场镀上金边，李君浩蹲在地上收拾设备，手机不断弹出新订单提示。温雅的消息跳出来：“听说有人用碎鸡蛋创造了销售奇迹？” 他笑着打字回复，身后传来村民们热闹的讨论声：“这直播比赶集还热闹！”“明儿我家杀年猪，也直播！” 山风掠过广场，带着泥土和希望的气息。
暴雨如注，豆大的雨点砸得直播间铁皮屋顶咚咚作响，仿佛千军万马在头顶奔腾。李君浩抹了把脸上的雨水，将沾湿的头发往后一捋，强撑着笑容继续直播：“家人们看，这是咱们连夜抢收的雷竹笋！一场春雨一场笋，这可都是大自然的馈赠！”
镜头里，浑身湿透的村民们深一脚浅一脚地在泥水里奔走，雨水顺着他们的蓑衣往下淌，竹筐里鲜嫩的雷竹笋在雨幕中若隐若现。突然，地面传来一阵剧烈的震动，直播间画面开始剧烈晃动 —— 后山的防护坡在持续暴雨的冲刷下不堪重负，泥石流裹挟着泥沙和石块倾泻而下！
“快撤！都往高地跑！” 王铁山的怒吼混着滚滚雷声炸响。村民们惊慌失措，尖叫声、哭喊声与雨声交织在一起，现场乱作一团。小张跌跌撞撞地跑过来，大喊：“李哥！设备怎么办？”
李君浩死死护住身旁的服务器，雨水顺着他的脖颈不断往下流：“别管设备！你先带人撤离！” 他顿了顿，又扯着嗓子喊道：“小张，启动应急直播！把这里的情况传出去！”
小张一愣，随即反应过来，迅速架起防水摄像机。李君浩站在暴雨中，衣服早已被泥水浸透，却依旧坚定地对着镜头：“全国网友们！我们是云岭村，现在遭遇严重泥石流灾害，村子岌岌可危，我们需要支援！需要挖掘机、沙袋、药品...” 他的声音几次被雷声盖过，但他依旧声嘶力竭地重复着。
直播间的弹幕开始飞速滚动。
“天呐！一定要平安！”
“地址发出来，我马上联系救援队！”
“附近的志愿者快行动起来！”
短短半小时，直播间涌入百万观众，捐赠物资的信息、救援队伍的联系方式如雪花般刷爆屏幕。隔壁镇的救援队率先响应，在直播间留言：“我们已经出发，预计半小时后到达！”
当温雅带着星链公司组织的救援队冒雨赶来时，眼前的景象让她心头一颤。只见李君浩举着手机，浑身沾满泥浆，却笑得灿烂无比：“村长，你看！全国的网友都在帮我们！咱们的直播，成了救命通道！”
王铁山抹了把脸上不知是雨水还是泪水的液体，喉咙哽咽得说不出话来。沉默良久，他终于闷声开口：“明儿就把祠堂腾出来当直播间！以后... 咱村离不开这玩意儿了！”
祠堂的木门被推开时，混着米酒香的热气扑面而来。王铁山站在八仙桌前，布满老茧的手紧紧攥着粗陶酒碗，碗沿磕在桌面上发出细微声响。梁间垂落的 AR 特效稻穗随风轻摆，金黄的穗尖扫过满墙的大红喜报 ——“红米销售额破千万”“山货远销海外” 的烫金字在灯笼光影里熠熠生辉。
王铁山颤巍巍端起米酒碗，布满老茧的手微微发颤：“娃啊，叔给你赔个不是！” 他提高音量，好让全场都能听见，“当初我拿老眼光看直播，还拿烟杆敲你的计划书，糊涂啊！”
“可不是嘛！” 二婶笑得眼睛眯成一条缝，手里的筷子指着墙上的喜报，“要不是小李，我家那些野山菌，怕是要烂在林子里喂蚂蚁咯！现在可好，订单都排到明年开春了！”
三婶擦了擦眼角的泪，声音哽咽：“我家那几十箱土鸡蛋，以前赶集挑着走二十里路，也卖不了几个钱。现在坐在家里，动动手指就卖出去了，这世道，真是变好了！”
“还有我家的板栗！” 隔壁的老赵举起酒杯，满脸红光，“以前总说网上卖东西不靠谱，结果我家板栗在直播间三分钟就抢光了，城里人还说没吃够！”
满屋子的笑声和议论声中，李君浩接过王铁山递来的酒碗，眼眶微微发热。这时，他瞥见温雅倚在门框处，黑色风衣沾着山间露水，却笑得比祠堂灯笼还要明艳。
突然，祠堂外传来引擎轰鸣。几个戴着墨镜的年轻人跳下车，捧着合同涌进来：“李总！我们要投资建设智慧农场！”
王铁山慌忙把旱烟袋藏在身后，搓着手，语气里带着几分警惕：“这... 这不会又是啥骗人的把戏吧？”
“村长，您就放一百个心！” 技术员小张挤到前面，兴奋地说，“温总带来的技术，能让咱们的梯田自己‘说话’！以后哪块地该浇水、哪棵庄稼生虫了，手机上都清清楚楚！”
“对啊对啊！” 一旁的小吴跟着起哄，“到时候咱们坐在家里，喝着茶就能把农活干了，洋气着呢！”
王铁山慌忙把旱烟袋往背后藏，布满皱纹的手紧张地搓着衣角：“这... 这不会又是啥骗人的把戏吧？” 他的话让空气瞬间凝固，年轻人面面相觑，不知如何作答。
温雅转动手中的钢笔，金属笔尖 “咔嗒” 弹出全息投影。祠堂的梁柱间顿时浮现出虚拟的未来农场 —— 梯田上悬浮着实时生长数据，每株稻穗都标注着营养成分，无人机群在云端画出绚丽的轨迹。“村长，” 她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自信，“这次咱们要让每块土地都装上‘数字大脑’，让山货从播种到采摘全程‘直播’生长过程。”
技术员小张挤到前排，眼睛亮得像星星：“也就是说，消费者用手机一扫二维码，就能看到作物生长的 360 度全景？”
“不仅如此。” 温雅指尖轻点，投影中出现戴着 AR 眼镜的村民，“以后大家戴着设备，就能接收土壤监测、病虫害预警的实时提醒。” 她看向李君浩，眼神里盛满骄傲，“毕竟，这里可是改变行业规则的起点。”
祠堂里爆发出热烈的掌声，三婶抹着眼泪说：“咱这山沟沟，真要变成金窝窝了！” 王铁山盯着空中漂浮的虚拟稻穗，突然把旱烟袋往桌上一拍：“还等啥？签合同！不过丑话说前头，” 他瞪着合作方，“要是敢亏待乡亲们，我这把老骨头跟你们拼了！”
李君浩望着温雅，两人相视一笑。窗外夜色渐深，祠堂里的欢笑声混着 AR 特效的光影，飘向远处层峦叠嶂的青山。这场跨越世代的和解，正孕育着山村里更壮阔的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