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攥着染血的包袱冲进金銮殿时,门槛绊得我膝盖一软。血腥味顺着喉咙往上涌,后腰被箭簇贯穿的伤口火辣辣地疼,每走一步都有温热的液体顺着裤管往下淌。但我死死咬着后槽牙,指甲掐进掌心,硬生生把要咳出来的血沫咽了回去。
“大胆!何人擅闯——”殿前侍卫的呵斥戛然而止。我知道自己现在的样子有多吓人,披头散发,浑身血污,活像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厉鬼。可当我抬头对上龙椅上皇帝骤然瞪大的眼睛时,突然觉得这一身伤都值了。
二十年了,苏相府满门抄斩那日冲天的火光,父亲被押赴刑场时回望我的眼神,母亲在狱中咬舌自尽前塞给我的半块玉佩......这些画面在我眼前疯狂闪回。我颤抖着解开包袱,人皮面具下那张扭曲的脸露出来的瞬间,左侧伤口突然迸裂,血珠滴在玄冰令主标志性的冰纹上,洇开一朵妖异的花。
“陛下!”我的声音沙哑得连自己都认不出来,“这就是玄冰令主的真面目,也是陆明远余党勾结藩王的铁证!”密信被血浸透的边角簌簌往下滴水,不知道是血还是方才突围时沾染的雨水。
朝堂炸开了锅。文臣们交头接耳的私语声像毒蛇吐信,武将们按剑而立的姿势紧绷得能拧出水。我瞥见右首第二排的徐侍郎,他握笏板的手明显在发抖,袖口下露出的一截暗纹,和我在陆明远余党身上见过的一模一样。
“肃静!”皇帝猛地拍案,震得玉制笔架都晃了晃。他盯着人皮面具上青紫色的纹路,喉结滚动了两下:“这张脸......当真就是玄冰令主?”
我正要开口,后颈突然泛起一阵寒意。这种感觉太熟悉了——七日前在城西破庙,也是这样的寒意让我及时滚到一旁,躲过了淬毒的暗器。我下意识侧身,一支淬着蓝汪汪毒液的袖箭擦着耳垂飞过,“叮”地钉在蟠龙柱上,溅起一串火星。
“护驾!有刺客!”殿外传来此起彼伏的喊杀声。我几乎是本能地冲向龙椅,却在半途被三四个黑衣人拦住。他们的招式狠辣刁钻,招招直取要害,刀刃划破空气的声音里,我听见有人咬牙切齿地骂:“苏相的孽种,今天就是你的死期!”
混战中,我瞥见皇帝被贴身侍卫护着往偏殿退去。徐侍郎不知何时不见了踪影,他方才站立的位置,一块绣着冰纹的碎布正随着穿堂风轻轻晃动。后腰的伤口被人踹了一脚,剧痛让我眼前发黑,但我死死攥着人皮面具和密信,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只要皇帝能看到这些证据,就算死在这金銮殿上......
“都给朕住手!”皇帝的怒吼穿透厮杀声。我被人按在地上,脸颊贴着冰凉的金砖,却看见他握着佩剑大步走来,剑尖还在往下滴血。那些黑衣人突然僵住了,为首的刺客喉间发出“咯咯”的声响,七窍开始渗血——是皇帝赐给近身侍卫的牵机毒。
“苏卿......”皇帝伸手要扶我,目光却落在我怀里死死护着的证据上。他的声音突然变得很轻,像是想起了什么遥远的事,“当年苏相拼死护住朕时,也是这样浑身是血......”
我正要说话,偏殿方向突然传来一声巨响。浓烟滚滚中,我听见有人喊“走水了”,但那冲天而起的火焰,分明是玄冰令主惯用的磷火。皇帝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而我看着火光照亮的梁柱上,那个一闪而过的冰纹标记,后槽牙几乎要咬碎。
这才刚刚开始。玄冰令主的余孽,怕是早就渗透了整个皇宫。当皇帝命人灭火的声音响起时,我悄悄把密信往怀里又塞了塞。这场二十年的血仇,今天不过是掀开了冰山一角。暗处的敌人到底还有多少?而我,真的能活着等到真相大白的那一天吗?
皇帝龙袍扫落奏折的声响还在耳边回荡,我跪在青砖上,看着他脖颈处暴起的青筋。\"朕要活剐了这些乱臣贼子!\"他一脚踢翻了御案,鎏金香炉倾倒在地,檀香灰扑簌簌落了我满身。当他说要恢复苏相府名誉时,我膝盖一软,直直磕在地上。额头抵着冰凉的地砖,眼前却全是父亲被枭首那日,刑场上纷飞的纸钱。
出了午门,血腥味又开始在嘴里翻涌。后腰的伤口被宫医用金疮药草草包扎,此刻随着步伐一下下抽痛。我低头检查怀里的密信,却在抬头的瞬间,瞥见街角阴影里几道若隐若现的黑影。 脖颈后的寒毛\"唰\"地竖了起来。
七把淬毒的柳叶镖破空而来时,我几乎是本能地就地翻滚。镖钉入青石板发出\"叮叮\"脆响,泛着诡异的幽蓝。暗器轨迹如此熟悉——三日前我在玄冰令主一处据点,见过同样的淬毒手法。
\"苏相的狗崽子,拿命来!\"
六个黑衣人从四面八方围拢,刀刃出鞘的寒光映得他们脸上的黑巾泛着冷意。我反手抽出腰间软剑,剑脊贴着掌心的老茧滑出。这些年为了复仇,我在死人堆里练剑,在毒窟里试药,此刻倒真派上了用场。
剑刃相撞的火星溅到脸上,烫得我偏头躲过。为首的黑衣人招招致命,剑走偏锋专攻我后腰伤口。缠斗间我瞥见他护腕上的冰纹暗绣,和人皮面具上的纹路如出一辙。玄冰令主的余孽果然已经渗透到皇城根下!
左肩突然吃痛,是另一个杀手的匕首擦着皮肉划过。我踉跄着后退,后背撞上街边的石狮子。血腥味在齿间蔓延,五六个杀手呈合围之势逼近,刀锋映着他们森冷的目光。完了,我攥紧软剑,指甲深深掐进掌心。难道真要死在这些杂碎手里?
破空声骤然响起!三支银针精准钉入杀手大穴,黑衣人闷哼着瘫倒在地。我还没反应过来,一抹粉色身影从屋檐跃下,桃花眼弯成月牙:\"苏姑娘,不请自来,没坏你兴致吧?\"
楚汐的绣鞋稳稳落在我面前,腰间药囊随着动作轻轻摇晃。她甩出软鞭缠住两个杀手的脖颈,手腕翻转间,对方就被勒得面色青紫。我趁机挥剑刺向为首的黑衣人,剑锋挑开他的面罩,露出一张满是刀疤的脸。
\"你们究竟还有多少人?\"我抵住他咽喉,剑尖已经刺破皮肤。
刀疤男突然狞笑起来,嘴角溢出黑血:\"玄冰殿的人......可不止我们......\"话音未落,他双眼一翻,七窍流血暴毙。我蹲下身扯开他衣领,心口处赫然烙着玄冰令主的图腾。
楚汐蹲在旁边,用银针挑起尸体指尖的老茧:\"常年练暗器的手,看来是玄冰殿的精锐。\"她突然凑近,桃花眼直直盯着我,\"不过苏姑娘,你不觉得奇怪吗?这些人怎么算准你出宫的时辰?\"
我猛地起身,后腰伤口扯得生疼。楚汐说得没错,从金銮殿遇刺到现在,一切都太巧合了。皇帝刚下旨彻查,玄冰令主的人就迫不及待灭口。更诡异的是,楚汐为何会在此处出现?她腰间那个绣着药王谷徽记的药囊,又怎么会出现在离皇宫这么近的地方?
\"多谢楚姑娘救命之恩。\"我抱拳后退半步,保持着警惕的距离,\"不过我很好奇,药王谷的传人,怎么会突然出现在京城?\" 楚汐闻言笑得花枝乱颤,突然伸手扯了扯我凌乱的发辫:\"当然是来找苏姑娘合作啦!\"她从袖中掏出半块玉佩,和我怀中的玉佩严丝合缝,\"二十年前,令尊和我师父曾有过约定......\"
话音未落,远处突然传来急促的马蹄声。八匹快马踏碎夜色疾驰而来,马背上的骑士身着禁军服饰,却在看到我们的瞬间抽出长刀。楚汐脸色一变,拽着我就往巷子里跑:\"不好!这些人不对劲!\" 我被她拉得踉跄,后腰伤口再次崩裂。追兵的呼喝声越来越近,楚汐突然停在一堵断墙前,指尖在砖缝里摸索片刻,居然抽出一张字条。借着月光,我瞥见上面用血写着几个字:\"小心皇宫内鬼\"。
\"这是......\"楚汐已经把字条塞进我手里。她跃上墙头,桃花眼在夜色中亮得惊人:\"苏姑娘,想知道真相,明日子时来城西破庙。\"说完她纵身跃下,身影很快消失在巷弄深处。
追兵的脚步声近在咫尺,我攥紧字条翻墙而逃。夜风卷起碎发,后腰的血顺着裤管往下淌。楚汐的出现到底是巧合还是预谋?那张字条又是谁留下的?皇宫内鬼究竟是谁?而父亲和药王谷的约定,又藏着怎样的秘密? 怀里的玉佩硌得胸口生疼,二十年前的往事再次翻涌上来。这场暗流涌动的棋局,我才刚刚摸到棋盘的边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