市公安局的大门在身后缓缓合拢，将一夜的惊魂与喧嚣彻底隔绝。
已是下午。
阳光穿过车窗，在柳如烟苍白的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她裹着警用毛毯，蜷缩在后座，头轻轻靠着车窗，双眼紧闭，长长的睫毛上还挂着未干的泪痕，整个人脆弱得像一碰即碎的瓷娃娃。
驾驶座上，女警王洁透过后视镜看了一眼，心中叹息。
副驾驶的顾尘，则像一座亘古不化的冰山。
他一言不发，只是侧头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街景，下颌线绷得死紧，周身的气压低得骇人。
车内的沉默，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
【啧，宿主，你这波操作真是杀人不见血，诛心不留痕。】
柳如烟的脑海里，系统233的声音兴奋得直冒泡。
【你看男主那副被你伤透了心，但又舍不得不放手的样子，简直是虐恋情深文的标配啊！我赌一包辣条，他现在心里肯定在想‘她为什么不依靠我’、‘她受了这么多苦’、‘我要保护她一辈子’！】
柳如烟的意识体在精神空间里翻了个白眼，没有搭理这个戏精系统。
警车一路疾驰，在江城一中宏伟的校门口缓缓停下。
然而，眼前的景象，让车内所有人都愣住了。
校门紧闭，门口却黑压压地挤满了人。
有举着长枪短炮、神情亢奋的记者；有情绪激动、满脸愤怒的学生家长；还有不少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市民。
“让学校给个说法！校长都杀人了，我们的孩子还敢来上学吗！”
“张家的大小姐居然做出这种事！必须严惩！”
“听说还有好几个女学生被……天呐！太可怕了！”
“警察同志！里面的情况到底怎么样了？”
警车一到，人群瞬间炸锅，像闻到血腥味的鲨鱼，疯狂地朝这边涌来。闪光灯“咔嚓咔嚓”地响成一片，刺得人睁不开眼。
王洁见状，眉头紧锁，立刻拿起对讲机：“门口呼叫支援！维持秩序！重复，维持秩序！”
就在这时，一个熟悉的身影从人群中挤了出来，用力地拍打着车窗。
是新班主任，李梅。
她脸上满是焦急和担忧，冲着车里大喊：“柳如烟！顾尘！你们怎么样了？”
王洁降下车窗，李梅立刻把头探了进来，目光在柳如烟和顾尘身上来回扫视，看到两人安然无恙，才长舒一口气。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她语速极快地说道，“学校已经全面停课，正在配合警方调查，进行内部整顿。你们两个不用担心，安心回家休息，什么都别想，高考才是最重要的！”
说完，她又深深地看了一眼柳如烟，眼神里充满了鼓励和心疼。
王洁点了点头，对顾尘和柳如烟说：“我先送你们回家吧，这里太乱了。”
“王警官。”
顾尘突然开口，声音清冷而坚定。
“你去忙吧，我送她回去。”
王洁一愣，看着顾尘那不容置喙的眼神，又看了看他身后那个惊弓之鸟般的女孩，最终还是点了头。
“好，那你们注意安全，有任何情况随时给我打电话。”
车门打开，顾尘先一步下车，高大的身影瞬间挡住了大部分的镜头和视线。他脱下自己的校服外套，不带任何情绪地盖在柳如烟的头上，然后半扶半抱地将她带下车。
“让一让！”
他声音不大，却带着一股穿透人心的冰冷，周围的记者和家长下意识地让开了一条路。
两人就这么在无数道或同情、或好奇、或幸灾乐祸的目光中，穿过混乱的人群，朝着柳如烟家的方向走去。
一路无话。
顾尘始终保持着半步的距离，用自己的身体为她隔绝着外界的一切窥探。
柳如烟低着头，只能看到他干净的白衬衫和脚下斑驳的路面。鼻尖萦绕的，是他身上清冽好闻的皂角香，和那件外套上残留的，属于他的体温。
终于，那栋破败、阴暗的筒子楼，出现在眼前。
顾尘陪着她，一步步走上昏暗、散发着霉味的楼梯。
家门虚掩着，里面传来一阵阵令人作呕的、谄媚的笑声。
“哎哟喂！张先生您放心！我们家如烟，那是最听话、最懂事的孩子！”是柳长贵那卑躬屈膝的声音。
“是啊是啊，这孩子从小就老实，肯定是被人骗了，胡说八道的！您大人有大量，可千万别跟她一般见识啊！”王秀芬的声音也带着几分尖利的讨好。
顾尘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
他推开门。
客厅狭小而昏暗，一个穿着昂贵西装、戴着金丝眼镜的男人，正姿态倨傲地坐在唯一一张还算完好的椅子上。
而柳长贵和王秀芬，一个点头哈腰地给他捶腿，一个满脸堆笑地给他递水，那副奴颜婢膝的模样，简直刷新了人类的下限。
看到柳如烟和顾尘进来，屋里的三个人都是一愣。
西装男推了推眼镜，目光落在柳如烟身上，带着一种审视货物的冷漠。
而柳长贵和王秀芬，则像是看到了救星，眼睛“噌”地一下就亮了！
“如烟！你可算回来了！快！快过来见过张先生！”柳长贵一把将柳如烟从顾尘身边拽了过去，力气大得惊人。
王秀芬也扑了上来，拉着柳如烟的胳膊，压低声音，用一种又急切又兴奋的语气说：“傻丫头！你撞大运了！张先生是张雨涵小姐家派来的！来给你送钱的！”
西装男慢条斯理地站起身，从公文包里拿出了一张支票，姿态优雅地在指尖弹了弹。
“柳如烟小姐是吧？”他嘴角挂着一丝轻蔑的笑意，“我是张氏集团的法务顾问。对于这次的不愉快，我们深表遗憾。不过，年轻人嘛，总会犯些错误。我们张家，愿意给你一些补偿。”
他将那张支票，递到柳如烟面前。
“这里是五百万。”
“只要你明天去警察局，改一下口供。就说，昨天晚上的一切，都是你自己因为嫉妒张雨涵小姐，自导自演的一场闹剧。那么，这五百万，就是你的了。”
五百万！
柳长贵和王秀芬的呼吸，瞬间变得粗重起来！
两双浑浊的眼睛里，迸发出贪婪到极致的光！
“听见没有！五百万啊！”王秀芬激动得声音都在发抖，她用力掐着柳如烟的胳膊，“快！快答应啊！你这个死丫头！还愣着干什么！”
“发财了！我们家要发财了！”柳长贵搓着手，笑得满脸褶子都挤在了一起，口水都快流下来了，“有了这笔钱，你妈的病有救了！你弟弟上大学的钱也有了！我也能……我也能……”
他看着那张支票，眼神狂热。
顾尘站在一旁，看着眼前这荒诞而丑陋的一幕，只觉得一股怒火从胸腔直冲天灵盖！
他浑身的血液都在倒流！
“你们……还是人吗？！”
他一步上前，将柳如烟重新拉回自己身后，那双清冷的眸子，此刻燃烧着熊熊烈焰，死死地盯着柳长贵和王秀芬。
“她昨天差点没命！”
“你算个什么东西！”柳长贵被戳到痛处，恼羞成怒地吼道，“这是我们家的事，轮得到你一个外人插嘴？！”
“就是！”王秀芬也叉着腰，三角眼一瞪，“我们养她这么大，她给我们挣点钱怎么了？天经地义！”
“你们！”顾尘气得指尖发颤，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他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就在这剑拔弩张的时刻。
一直沉默着的柳如烟，忽然动了。
她轻轻推开挡在身前的顾尘，平静地走到了那个西装男面前。
在所有人惊愕的目光中，她伸出了手，接过了那张薄薄的支票。
柳长贵和王秀芬的脸上，瞬间绽放出狂喜的笑容。
西装男的嘴角，勾起一抹得逞的弧度。
顾尘的心，则狠狠地沉了下去。
她……终究还是……
柳如烟拿着支票，低头看了一眼上面的数字。
然后，她抬起头，那双清澈的眼睛里，没有了之前的恐惧和脆弱，只剩下一片冰冷的、深不见底的漠然。
她当着所有人的面，对着那张支票。
“嘶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