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夜的天穹城死寂如墓。巡营的妖兽不安地刨动利爪,喉咙里滚动着低沉的呜咽。涵婓指尖抚过玄甲密匣冰冷的棱角,白日里那份以饮心血启封的圣主手谕仍在魂海中灼烧——**“血月当空日,文明重启时”**。篡改的墨迹下,真正的日期正随脉搏跳动般逼近。
“呜——嗷!”营外一头血核妖狼骤然凄嚎,随即被某种锐物撕裂皮肉的闷响掐断。
“敌袭——!”示警的嘶吼刚破开夜幕,便被金属摩擦的狂潮彻底淹没。
营墙外,一片流动的银灰色“金属洪流”正漫过山脊。月光下,每一寸起伏都折射出冰冷的寒芒。那是数以百万计的噬金虫!甲壳边缘如剃刀般锋利,口器开合间发出令人牙酸的“咔嚓”声,所过之处,岩石化为齑粉,钢铁如同热蜡般溶解。
“结阵!血刃卫在前!”涵婓厉喝,声浪压过虫鸣。三百血刃卫瞬间列成三角锋矢,猩红血光自刃身腾起,交织成一片蒸腾的血雾屏障。
“嗤啦——!”虫潮撞上屏障,如同滚油泼雪。前排噬金虫被血煞之气灼得甲壳焦黑,肢体蜷缩冒烟。但更多的虫子悍不畏死地涌上,口器疯狂啃噬着血色能量。屏障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黯淡下去。
“第三纵队,血核妖兽,顶住侧翼!”涵婓的命令精准刺入混乱。
“吼——!”数百头形如巨蜥的血核妖兽咆哮着冲出,它们鳞甲厚重,爪牙带着腐蚀性的血光,狠狠撞入虫潮侧翼。利爪撕扯,长尾横扫,带起一片片破碎的虫尸。妖兽特有的狂化血核在体内轰鸣,让它们暂时无视了噬金虫啃咬的剧痛。
然而,虫潮深处,几只体型异常庞大、甲壳泛着暗金光泽的巨虫昂起了头颅。它们口器翕张,无声的音波扩散开来。原本散乱的虫群骤然变得有序,如同被无形之手操控的银色潮水,分出一股股细流,灵蛇般绕过妖兽厚重的防御,专攻其关节、眼窝等薄弱处!更有虫群如蚁附骨,顺着妖兽鳞片缝隙钻入,疯狂啃噬其血肉!
“噗嗤!”一头巨蜥妖兽的眼球被数只噬金虫钻入,血水混合着浑浊的液体喷溅而出。它痛极发狂,胡乱冲撞,反而将身旁同伴的阵型搅乱。
**权力的獠牙终于撕开伪装。** 虫群的战术配合远超野兽本能,背后分明闪烁着万剑阁主那柄无形“心剑”的寒光——他在用这些虫子,试探、消耗,更在逼涵婓暴露真正的底牌!
“统帅!北侧营墙被蚀穿了!”副将浑身浴血,嘶声回报。他手中战刀已布满缺口,刀刃上还挂着几只仍在抽搐的噬金虫残肢。
涵婓瞳孔骤缩。视线穿透混乱的战场,锁定虫潮后方一座不起眼的矮丘。月光在那里投下一片浓重的阴影,阴影边缘,空气诡异地扭曲着——**万剑阁主的分神念剑,就藏在那里!** 冰冷、贪婪的意念如同实质的针,刺探着营中每一缕能量波动,尤其贪婪地扫过涵婓手中震颤的血刃,以及他身侧焦躁低吼的帝君兽。他在等待吞噬的契机!
“赤瞳大人的‘焚城血炎’呢?为何还不支援!”一名浴血的血刃卫百夫长退回阵中,声音带着绝望的嘶哑。他左臂铠甲已被啃穿,露出森森白骨,鲜血淋漓。
“赤瞳大人?”另一名老兵吐出一口带血的唾沫,狠狠劈碎一只扑来的噬金虫,眼神愤恨,“他的亲卫队半个时辰前就撤向了内城方向!传令血鹰?早被虫群撕碎了!我们被当成了弃子,是消耗阁主力量的诱饵!”
**权力博弈的棋盘上,人命不过草芥。** 赤瞳借刀杀人之意昭然若揭。既要削弱万剑阁主驱使虫群的力量,更要借此虫潮磨去涵婓这柄“新刃”的锋芒,甚至将其彻底折断!
“嘶嘶嘶——!”刺耳的虫鸣陡然拔高。数股暗金色的虫流如同淬毒的利箭,无视了血刃卫的劈砍,精准地射向涵婓!它们的目标,赫然是他腰间悬挂的玄甲密匣!虫群背后操控者的贪婪,已不加掩饰!
“吼!”帝君兽怒啸,巨大的身躯如山岳般挡在涵婓身前,燃烧着本命真火的兽爪狠狠拍落。烈焰腾空,将袭来的暗金虫流瞬间吞没大半,焦臭弥漫。然而,几道凝练如实质的暗金光点却穿透了火焰,狠狠撞在帝君兽的爪鳞上!
“锵!锵!锵!”金铁交鸣之声刺耳!帝君兽吃痛低吼,爪鳞竟被蚀出几个深坑,边缘泛起诡异的幽绿色泽!一股阴冷的麻痹感顺着伤口急速蔓延!
**幽冥的阴影,已悄然附着在利刃之上。** 这些精锐噬金虫的啃噬之力,竟带着一丝侵蚀本源的阴毒特性!帝君兽左臂上沉寂的守界人图腾应激般闪烁了一下,一股古老苍茫的气息散开,暂时驱散了那抹幽绿。
虫潮已如银色瘟疫般在营中蔓延。血刃卫的阵线被切割得支离破碎,血核妖兽在精准的围攻下哀嚎着倒下,虫尸与血肉混合成令人作呕的泥沼。玄甲密匣在涵婓腰间剧烈震动,匣内夹层的幽冥星图似乎被某种力量牵引,发出微不可查的冰冷脉动。
“这样下去…所有人都会变成虫粪!”副将绝望地劈砍着,声音嘶哑。血刃的血光已黯淡如风中残烛。
涵婓的目光死死锁住虫潮深处。那里,一只体型远超同类的虫王正缓缓升起。它足有犀牛大小,暗金色的甲壳上天然铭刻着繁复扭曲的纹路,口器开合间,周围的噬金虫如同朝圣般俯首。更令人心悸的是,它复眼深处,隐隐透着一抹非虫非兽的冰冷意志——那是被强行灌注的、属于万剑阁主本命剑灵的一缕分魂!正是这缕分魂,赋予了虫群超越本能的狡诈!
**吞噬剑灵…反噬其主!** 一个近乎疯狂的念头在涵婓脑中炸开。他猛地低头看向帝君兽左爪上那被蚀出的伤口,以及伤口边缘因图腾之力而残留的、一丝极淡的金色血芒。那是帝君兽燃烧本源后,蕴含了守界人气息的古老之血!
“掩护我!”涵婓低喝,命令斩钉截铁。他一把扯下腰间染血的统帅令牌,塞给副将:“执此令,收拢残兵,向炼器池方向且战且退!帝君兽,随我冲阵!”
话音未落,他已翻身跃上兽背。帝君兽仰天发出震碎夜空的咆哮,燃烧着真火的巨爪狠狠踏地,如同赤色陨星,朝着虫潮最密集处、虫王所在的方向悍然冲去!
“保护统帅!”副将目眦欲裂,高举令牌,残存的血刃卫爆发出最后的血勇,猩红刀光再次汇聚,化作一道决死的锋矢,紧随那团赤色烈焰撞入银色狂潮!
“嘶——!”虫王发出尖锐的嘶鸣,似在嘲笑这飞蛾扑火之举。无数噬金虫疯狂涌来,试图淹没这团炽热的火球。帝君兽左爪上的伤口在剧烈运动中再次崩裂,蕴含古老气息的金色血液星星点点洒落。
诡异的一幕发生了!
沾染了帝君兽金色血液的虫群,动作骤然一僵!仿佛遇到了天敌,本能地畏缩、退避!那些血液如同滚烫的烙铁,滴在虫甲上发出“滋滋”声响,瞬间蚀穿甲壳,冒出缕缕带着腥甜气息的青烟!被侵蚀的虫子痛苦翻滚,甲壳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灰败、脆弱!
虫王复眼中的冰冷意志首次出现了剧烈的波动——那是万剑阁主分魂的惊骇!帝君兽之血中蕴含的守界人气息,竟能克制甚至污染噬金虫的金属本源!
机不可失!
涵婓眼中厉芒爆射。他猛地一掌拍在帝君兽后颈,同时自身魂力毫无保留地注入血刃!“吼!”帝君兽心领神会,发出痛苦与暴怒交织的咆哮,左爪伤口在涵婓魂力刺激下,如同泉眼般,一股粘稠炽热、缠绕着淡金色光晕的心头精血狂喷而出!
涵婓手中血刃同时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凶煞红芒!他竟以自身魂力为引,将这股蕴含着守界图腾之力的帝君精血凌空攫取!
“以血为引,万虫俯首!给我——定!”涵婓的声音如同雷霆,震荡四野。他双手紧握血刃,刀身缠绕着那团沸腾的金红血液,朝着虫王的方向,狠狠劈下!
没有惊天动地的刀罡,只有一道凝练到极致、细如发丝的金红色血线,无声无息地切开虫潮,无视空间距离,瞬间没入虫王巨大的复眼之中!
“嘶——嘎!!!”虫王发出了前所未有的、非虫非人的凄厉惨嚎!整个身躯剧烈地抽搐、翻滚!暗金色的甲壳上,那缕金红血线如同活物般急速蔓延、侵蚀,所过之处,甲壳上天然的纹路被强行扭曲、覆盖,形成一道道燃烧着金红火焰的诡异烙印!
虫王复眼中,属于万剑阁主的那缕冰冷意志发出了无声的、充满恐惧的尖啸!它疯狂挣扎,试图切断与虫王的联系。但已经晚了!帝君精血中蕴含的守界人气息,如同最霸道的毒药,顺着分魂与本体剑灵的联系,溯流而上!
“不——!”遥远矮丘阴影中,传出一声惊怒交加的厉吼(分神念剑所发)。那道扭曲的空气骤然剧烈波动,一道半透明的、剑形的虚影从中狼狈射出,试图遁走!虚影光芒黯淡,边缘模糊,显然已受重创!
然而,完成了蜕变的虫王,动作比它更快!
此刻的虫王,暗金甲壳上爬满了燃烧的金红纹路,复眼深处只剩下纯粹的本能凶暴和对那缕剑灵虚影刻骨铭心的憎恨!它口器猛地张开到一个不可思议的角度,一股恐怖的吸力爆发!
“咻——!”那道万剑阁主的本命剑灵分魂虚影,如同被无形巨手攫住,瞬间被扯回,毫无反抗之力地被虫王一口吞入腹中!
“咔嚓!”令人牙酸的碎裂声仿佛直接在所有人灵魂深处响起。那是剑灵分魂被彻底咬碎、吞噬的声音!
“噗!”远在万剑阁秘殿中盘坐的万剑阁主,猛地喷出一大口鲜血,脸色瞬间金纸!身前悬浮的一柄光华流转的本命灵剑,剑身之上“咔嚓”一声,裂开一道触目惊心的缝隙!灵光急剧黯淡!他精心培育、用以操控虫群的分魂剑灵,竟被自己的虫王反噬!根基重创!
虫王吞噬了剑灵分魂,甲壳上的金红纹路爆发出刺目光芒。它仰天发出一声饱含痛苦与力量的嘶鸣,庞大的身躯剧烈颤抖、收缩。暗金色的甲壳在光芒中变得更加深沉内敛,隐隐透出一种暗沉的血色,质地也发生了诡异的变化,似乎多了一种非金非骨的韧性。更令人不安的是,那些金红纹路深处,悄然浮现出一丝极其细微、难以察觉的幽暗脉络,如同活物般微微搏动——**幽冥抗性,竟在帝君之血与剑灵能量的碰撞下提前显现!**
失去了分魂剑灵的精准操控,庞大的虫群顿时陷入狂暴的无序状态。它们不再攻击营地,而是开始疯狂地互相撕咬、吞噬!银色潮水变成了自相残杀的炼狱。
“撤!快撤向炼器池!”副将嘶吼着,指挥残存将士抓住这千载难逢的机会,互相搀扶着,跌跌撞撞冲向营地深处那冒着暗红色热浪的巨大池子。
涵婓半跪在帝君兽背上,剧烈喘息,脸色苍白如纸。强行催动帝君精血和统帅魂力,消耗巨大。他低头看向手中血刃,刃身之上,那些被虫王反噬、吞噬剑灵时溅射出的点点灵魂碎屑,竟如同活物般吸附在刃纹上,缓缓渗入。一股微弱的、属于万剑阁主的惊怒与怨毒意念,如同冰冷的毒蛇,试图顺着刀柄侵入涵婓识海!
“哼!”涵婓冷哼一声,统帅意志如熔炉般燃起,瞬间将那缕怨念焚灭。然而,就在碎屑被彻底炼化的最后一瞬,一个扭曲、断续、充满无尽恶毒的声音碎片,如同淬毒的冰锥,狠狠刺入他的意识深处:
**“…血月…归…幽冥…亲王…肢…解…钥匙…”**
声音戛然而止。
涵婓猛地抬头,望向天穹。不知何时,一轮巨大、妖异的血月虚影,已悄然浮现在厚重的云层之后,散发着令人心悸的暗红色光晕。冰冷的光辉洒落,映照着下方炼器池翻滚的暗红岩浆,也照亮了虫王那布满诡异纹路的暗血甲壳。
帝君兽似乎感应到了什么,左臂上的守界人图腾再次灼热,发出低沉的嗡鸣,指向炼器池深处。池底那若隐若现的初代宫主掌印,在血月虚影的光辉下,仿佛活了过来,透出一股跨越万古的沉重威压与…一丝难以言喻的悲怆。
**虫潮虽退,阴影更浓。血月低语,亲王残肢…炼器池下初代掌印的悸动,与万剑阁主恶毒诅咒的碎片交织成一张无形的巨网。** 涵婓紧握血刃的手指因用力而发白,刃身上残留的剑灵碎屑彻底消散,只余一片刺骨的冰寒。他凝视着翻滚的暗红池水,池底深处,那枚初代宫主的掌印在血月光晕中仿佛一只缓缓睁开的巨眼。
“钥匙…”他无声重复着那诅咒碎片中的字眼,目光扫过腰间沉寂的玄甲密匣。匣内夹层的幽冥星图,此刻是否也感应到了血月的呼唤?而炼器池底的掌印,与圣主陨落、宫主吞噬玄甲的真相,又藏着怎样血淋淋的钥匙?
帝君兽不安地刨动着前爪,灼热的鼻息喷在涵婓颈侧,左臂图腾的嗡鸣愈发急促,与池底掌印的波动隐隐形成一种危险的共鸣。血刃在手中发出饥渴的轻颤,刃身深处,似乎有被吞噬的剑灵在发出最后的、充满幽冥气息的哀嚎。
营地的幸存者们正挣扎着退入炼器池周围的防御工事,无人敢靠近那翻滚的池边。副将拖着伤腿奔来,脸上劫后余生的庆幸还未褪去:“统帅!虫群自噬,我们暂时…”
他的话被一声沉闷的、仿佛来自地狱深处的撞击声打断。
“咚!”
声音并非来自外界,而是源于脚下——源于炼器池底!暗红的岩浆猛地向上拱起一个巨大的鼓包,又轰然塌陷。池底那枚初代宫主的巨大掌印,在血月光辉的映照下,清晰地闪烁了一下!一股远比之前更加古老、更加沉重,带着无尽血煞与怨念的气息,如同沉睡巨兽的呼吸,顺着沸腾的岩浆弥漫开来!
这股气息扫过涵婓的瞬间,他魂海深处,那缕得自玄甲密匣的圣主魂息猛地一跳!无数破碎的画面轰然炸开:燃烧的星空、坠落的巨人、一柄刺入背心的猩红匕首…还有最后,一双隐藏在无尽血雾之后,冰冷、贪婪、属于现任宫主的眼睛!
“呃啊!”涵婓闷哼一声,单手扶额,指缝间溢出冷汗。幻象一闪而逝,却让他心脏狂跳。池底掌印与圣主记忆的共鸣…这是陷阱?还是指引?
“统…统帅?”副将的声音带着恐惧的颤抖,他也感觉到了那来自地底的恐怖悸动。
涵婓强行压下翻腾的气血和混乱的记忆碎片,目光如电,射向池中那个刚刚塌陷的鼓包。翻滚的岩浆下,掌印的位置,似乎…有什么东西要出来了!是初代宫主遗留的力量烙印?还是万载怨魂凝聚的凶物?抑或是…幽冥渗透连接现世的节点?
“戒备!”涵婓低喝,血刃横于身前,刃尖直指沸腾的池心。帝君兽俯低身躯,喉咙里滚动着威胁的低吼,燃烧的左爪按在滚烫的地面上,守界图腾的光芒前所未有地明亮,与池底传来的悸动分庭抗礼。
炼器池如同一个巨大的、暗红色的心脏,在血月下搏动。每一次岩浆的翻涌,都伴随着那沉重掌印的闪烁。一股无形的吸力开始从池中散发,地面细微的沙砾、散落的虫尸碎片,甚至空气中弥漫的血腥气,都开始缓缓向着池心流动。
血月的虚影在云层后缓缓移动,将更加浓郁、更加不祥的光芒投射下来,如同为这口沸腾的血池披上了一层妖异的纱衣。池底深处,那枚掌印的轮廓在红光中愈发清晰,掌纹的沟壑如同干涸的血河,中心位置,一点深邃的黑暗正在缓缓旋转、扩大…仿佛一只即将睁开的魔瞳。
**血月当空照,魔瞳池底开。万魂噬体的炼狱之门,已在掌印之下悄然洞开。** 涵婓凝视着那点不断扩大的黑暗,统帅的意志绷紧如弦。跳下去?是触及真相的重铸之路,还是万劫不复的幽冥陷阱?血刃的轻鸣与帝君兽的低吼,在死寂中交织成通往深渊的前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