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呼延灼等人“通贼谋反”的罪名传遍朝野时,汴京朝堂上的暗流愈发汹涌。以王黼为首的大臣们望着三次征讨梁山皆惨败的战报,面面相觑。雕龙画栋的德政殿内,檀香袅袅,却掩不住满室焦灼。
“陛下,”王黼撩起广袖,躬身奏道,“梁山贼寇虽悍,但久战劳民伤财。臣以为,莫若招安,化戾气为羽翼,既可彰显陛下仁德,又能为朝廷所用……”
赵佶把玩着手中的和田玉扳指,眸中闪过一丝犹豫。想起梁山劫法场、劫朝廷钦犯,自己在皇宫里遭劫持的狼狈,心中虽恨,但更贪恋皇位稳固后的奢靡安逸。“卿言正合朕意。只是……何人愿往?”
殿内鸦雀无声,高俅、童贯等人垂首敛目,生怕被点中。招安梁山本就非易事,若谈不拢,难免成替罪羊。就在气氛凝滞时,一个清朗之声刺破沉寂:“臣宗泽,愿往梁山泊!”
众人循声望去,见阶下立着一人,年约五旬,身形清瘦却腰背挺直,须眉间自有一股浩然正气。此人正是宗泽,虽官职不高,却以刚正不阿、心系苍生闻名。他深知梁山之事若不妥善解决,受苦的终究是百姓,故而挺身而出。赵佶大喜过望,即刻命人拟旨,又赐下锦缎美酒,命宗泽速速启程。
三月上旬,春寒料峭。宗泽一行行至梁山泊边,只见石碣村炊烟袅袅,村头粥房内,老弱妇孺排成长队,梁山喽啰正有条不紊地施粥分粮。流民们面黄肌瘦,衣不蔽体,怀中抱着啼哭的婴儿,手中的粗陶碗被冻得发红。一位白发苍苍的老者捧着粥碗,老泪纵横:“多谢好汉们,让我这把老骨头不至于饿死……”还有人对着梁山方向磕头致谢,额头在地上磕出咚咚声响。
宗泽望着这一幕,想起朝廷中奸臣克扣赈灾粮款,致使百姓流离失所,不禁长叹:“梁山虽为草寇,却行仁义之事;朝廷本应为民,却反不如草莽。”他心中清楚,这些流民大多是因土地兼并失去家园。权贵豪强在朝廷纵容下,大肆圈占良田,百姓沦为佃户后仍被苛捐杂税盘剥,遇上灾年便只能背井离乡。更甚者,朝廷推行的“括田令”,美其名曰扩充国库,实则是助纣为虐,将无数农民的土地收归官府,再转手卖给豪强,致使流民如潮。
此时,朱贵正在东山酒店忙碌,忽有喽啰疾奔而入:“头领!朝廷来人,说带着圣旨要招安!”朱贵神色一凛,立刻命人放飞信鸽。
梁山泊上,鼓声骤响。王伦闻讯,心中微动。他早闻宗泽之名,知其乃忠义之士,靖康年间力抗金兵,最终忧愤绝食而亡,实乃大宋脊梁。“速速有请宗大人!”王伦整衣束冠,率领众头领在聚义厅相迎。
不多时,宗泽身着绯色官袍,手持明黄圣旨,稳步而入。他面容刚毅,目光如炬,虽长途跋涉,却不见丝毫疲惫。“梁山泊众头领听旨——”宗泽展开圣旨,朗声道: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朕闻‘有容乃大,以德服人’。梁山泊诸将虽曾有冒犯之举,然朕念天下苍生,不忍刀兵相加。今特开天恩,既往不咎。若尔等诚心归降,朕必厚待,高官显爵,指日可待。朕素闻梁山王伦义薄云天,愿与卿结为兄弟,共安天下。特封王伦等为保义郎,赐宅邸良田,望尔等弃暗投明,为朝廷效力,钦此!”
殿内顿时炸开了锅。徐宁、呼延灼下意识要跪,却被左右头领死死拉住,这才惊觉自己已是草寇之身。李逵暴跳如雷,两把板斧重重砸在桌上,震得酒碗乱飞:“放他娘的狗屁!谁要和那皇帝称兄弟?当年劫他时,吓得尿裤子的怂货,也配!”
秦明更是怒目圆睁:“保义郎?五十二阶中的第五十阶?这分明是羞辱!我等在梁山替天行道,岂受此等腌臜官职!”
王伦抬手示意众人安静,目光转向宗泽,神色凝重:“宗大人,在下敬重您的忠义,但这诏书,恕我难以从命。皇帝虽言不计前嫌,可朝堂上高俅、杨戬等六贼当道,残害忠良。像王进兄弟,不过得罪高俅,便被逼得远走他乡;林冲兄弟更是被设计陷害,误入白虎堂,刺配沧州,险些家破人亡……”
王进、林冲闻言,眼眶通红,胸中怒火翻涌。林冲想起昔日为了救自己娘子,王伦劫持皇帝,自己被逼上梁山的悲惨遭遇,双拳紧握;王进则忆起自己母亲被高俅派人当面杀死,要不是梁山众人拼死相救,自己已经被杀,心中满是悲愤。
王伦继续道:“再者,皇帝昏聩,沉迷道教,大兴土木修建艮岳,劳民伤财,百姓苦不堪言。那年劫持皇帝,亲眼见他一路谄媚求活,全无天子骨气,只知享乐。如今流民遍野,难道不是皇帝之过?”
宗泽面色数变,张了张嘴,却难以辩驳。他虽心怀天下,却也深知朝中奸佞横行,皇帝昏庸。良久,他长叹一声:“王寨主所言,确有实情。然天下天下,在于苍生。如今辽人虎视眈眈,国内流民四起,若梁山能助朝廷平定边患、肃清奸佞,岂不比落草为寇更能造福百姓?以诸位之本领,在朝廷必能大展拳脚,青史留名。”
王伦抱拳行礼,语气坚定:“宗大人的好意,王某心领。但我梁山兄弟,只为‘忠义’二字。这‘忠’,是忠于百姓,而非昏君;这‘义’,是兄弟情义,而非官场虚情。在这梁山,我们保护的是一方百姓;若入了朝堂,恐成奸臣手中刀,助纣为虐。刚您说流民四起,根源正是皇帝昏庸、奸臣当道。权贵豪强肆意兼并土地,朝廷不仅不制止,反而推行‘括田令’助纣为虐。那些失去土地的百姓,交不上赋税,只能卖儿鬻女,四处乞讨。陛下口口声声为苍生,却纵容奸臣,放任权贵,这天下的苦难,他难辞其咎!”
今日放宗大人下山,招安之事不要再提。”
宗泽望着厅内群情激愤的梁山好汉,心中五味杂陈。他知道,此次招安,终究是无功而返。临行前,他深深一揖:“王寨主,他日若有需要,宗某愿为诸位说项。望他日相见,你我皆无愧于心。”说罢,转身离去。
望着宗泽远去的背影,王伦心中感慨万千。他望向聚义厅外,石碣村的粥房依旧人来人往,那些流民虽然困苦,却因梁山的庇护暂时有了生机。或许在这乱世之中,坚守本心,守护百姓,才是真正的忠义之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