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的教训
九月二十的梁山泊,晨雾如轻纱般笼罩着湖面,远处的山峦若隐若现。王伦如往常一样,披着一件深色的披风,沿着山路向东山酒店的粥棚走去。一路上,露水打湿了他的裤脚,却丝毫没有影响他坚定的步伐。
粥棚里,热气腾腾,二十多个流民正围坐在一起,捧着粗陶碗,大口喝着稀粥。看到王伦到来,众人纷纷起身,眼中满是敬畏与感激。王伦微笑着摆摆手,走到粥锅前,仔细查看粥的浓稠度,又伸手试了试温度,随后转头对负责煮粥的喽啰说道:“再多加些菜叶,让大家吃得更饱些。”离开粥棚后,王伦又快马加鞭赶往郓城的临渊居,仔细听取暗桩汇报近期的情报,不时皱起眉头,在心中默默盘算着应对之策。
当王伦回到水泊梁山时,日头已经西斜。他顾不上休息,立刻前往武器作坊。一踏入作坊,热浪扑面而来,叮叮当当的锻造声震耳欲聋。工匠们赤着上身,挥汗如雨,正在打造梁刀、梁枪、梁弓和梁弩。王伦在作坊里来回踱步,时不时停下脚步,拿起一件兵器,仔细端详其做工和质量,还不时给出一些改进的建议。“这枪头的淬火还不够,这样在战场上容易折断。”他一边说,一边用手指轻轻敲击着枪头。
从武器作坊出来后,王伦又来到酿酒作坊和酿医用酒精的作坊。如今,这两个作坊已经分开,各自有十个。酿酒作坊里,酒香四溢,工人们正在忙碌地搅拌着酒曲;而在医用酒精作坊,一股刺鼻的气味弥漫在空气中,蒸馏器不停地运转着。王伦站在门口,看着这一切,心中想着安道全提到的显微镜,暗暗下定决心一定要想办法造出来,为梁山的医疗事业增添助力。
接着,王伦来到梁山书院。此时,书院里书声琅琅,许贯忠和王伦的岳父正站在讲台上,耐心地给刚入学的小朋友讲课。孩子们端坐在简陋的课桌前,虽然条件艰苦,但眼神中却充满了对知识的渴望。王伦站在窗外,看着这温馨的一幕,脸上露出了欣慰的笑容。他规定梁山泊的适龄儿童都要在六岁入学,就是希望这些孩子将来能有出息,为梁山的发展贡献力量。
离开书院后,王伦来到安道全的房间。自从流民中有郎中加入,安道全的医疗队规模不断扩大,如今已经有三十多人。房间里,安道全正和几名徒弟围在一起,讨论着新研制出来的大蒜素。看到王伦进来,安道全连忙起身相迎,并兴奋地向他介绍大蒜素的功效。王伦认真地听着,不时提出一些问题,心中对未来的医学发展充满了期待。
就在王伦沉浸在对梁山发展的思考中时,一个喽啰气喘吁吁地跑了过来,手中拿着一封信。王伦接过信,看到是李助的来信,心中顿时涌起一股不安。打开信一看,他的脸色瞬间变得凝重起来。原来,在邓州有一位名叫杜壆的好汉,因恶霸觊觎其妹妹,为了保护妹妹,他一怒之下屠了恶霸全家。然而,恶霸势力庞大,杜壆寡不敌众,最终被擒,即将被押解进京杀头。王伦深知杜壆的厉害,他可是未来王庆手下武力最高的大将。想到这里,王伦心中暗自得意:“王庆,你的金剑先生李助,还有酆泰都在我梁山,看你还拿什么和我斗!”但很快,他就意识到李助的情报中没有提及押送杜壆的人数,这无疑是一个巨大的隐患。
王伦不敢耽搁,立刻让喽啰击鼓聚义厅议事。不一会儿,众位首领纷纷赶到。王伦将情况向大家说明后,许贯忠仔细查看地图,很快就提议在钧州三峰山设伏。经过一番商议,王伦点将,决定让酆泰、孙安、广惠、邓元觉四人带领五百喽啰出发,另外还安排了十名郎中随行,以备不时之需。同时,他让时迁随队出征,负责探查情报。
八天后,梁山众人抵达三峰山附近。时迁发挥他的特长,很快探查清楚,目标离三峰山大概还有三日的路程,而且官兵起码有三千人。这个消息让王伦心头一震,三千官兵押送杜壆,这远远超出了他们的预期。但此时已经没有退路,只能硬着头皮上了。其实,这也不能怪李助和王伦,原本押运的官兵只有一千人,是邓州知府觉得不安全,临时又加派了两千人。
三日后的申时,阳光炽热,晒得人皮肤生疼。官兵们押着囚车,缓缓地进入了伏击圈。王伦躲在一块大石头后面,紧握着手中的龙泉剑,心跳不由自主地加快。他深吸一口气,大声下令:“动手!”
霎时间,箭如雨下,五百喽啰如猛虎下山般冲了出去。王伦挥舞着龙泉剑,冲入敌阵。他的剑术虽不花哨,但每一剑都直指要害。只见他侧身躲过一名官兵的长枪,手腕翻转,剑尖如毒蛇吐信般刺向对方的咽喉;紧接着,他又一个旋身,挥剑砍断另一名官兵的手臂。鲜血飞溅在他的脸上,他却浑然不觉,继续奋勇杀敌。
邓元觉舞动着五十四斤的禅杖,虎虎生风。禅杖所到之处,官兵们纷纷倒地,有的被砸得头破血流,有的被拦腰截断。他大喝一声,禅杖横扫,三名官兵躲避不及,被扫飞出去,重重地摔在地上,再也没有爬起来。
孙安的双剑在阳光下闪烁着寒光,他左刺右砍,动作敏捷如猿猴。双剑时而直刺敌人的胸膛,时而横削敌人的脖颈,每一次出击都能带走一条生命。他的剑穗在空中飞舞,仿佛死神的镰刀,收割着敌人的性命。
广惠挥舞着两把镔铁戒刀,宛如修罗降世。他冲入敌阵,双刀上下翻飞,刀光霍霍。每一次挥动,都能看到鲜血迸溅,每一次砍杀,都有官兵倒下。他的脸上、身上沾满了鲜血,却依然越战越勇。
酆泰的双锏更是威力巨大,每一锏下去,都带着千钧之力。他怒吼着冲入敌群,双锏左右开弓,砸在官兵的盔甲上,发出“砰砰”的巨响。一名官兵举着盾牌冲过来,试图挡住他的攻击,却被他一锏击碎盾牌,紧接着又是一锏,将对方的脑袋砸得粉碎。
经过一番激烈的拼杀,孙安终于砍死了囚车周围的官兵,打开了囚车。他一把拉起杜壆,大喊道:“快走!”然而,此时的局势对梁山众人极为不利,三千官兵如潮水般涌来,五百喽啰在数量上处于绝对劣势。王伦看着一个个熟悉的面孔在眼前倒下,心中如刀割般疼痛。他大声呼喊着,指挥着喽啰们边打边退,但每一次后退,都伴随着更多的伤亡。
终于,在付出巨大的代价后,梁山众人摆脱了追兵。王伦疲惫地坐在地上,看着眼前的惨状,心中充满了自责和悔恨。他强忍着泪水,开始清点人数,结果让他心如死灰:大概战死两百七十人左右,受伤的也有一百多人。
杜壆站在一旁,将这一切都看在眼里。他万万没想到,梁山泊的王伦竟然会亲自带人来救他,而且还为此付出了如此惨重的代价。他心中充满了感动和愧疚,立刻走到王伦面前,单膝跪地,说道:“王伦哥哥大恩,杜某无以为报。若哥哥不弃,杜某愿追随哥哥,赴汤蹈火,在所不辞!”王伦看着杜壆,心中五味杂陈,此时也不是谈论这些的时候,他只是微微点头,然后下令回山。
回到梁山后,留守山寨的众人看到如此惨重的伤亡,都悲痛不已。王伦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放声大哭,随后便晕厥了过去。安道全急忙上前,对他进行调理。经过一番救治,王伦终于苏醒过来,但他的眼神中充满了绝望和自责。
三天后,梁山举行了盛大的追悼会。靖忠庙前,白幡如霜雪般低垂,在山风中发出呜咽般的声响。庙内新置的两百七十块灵位与原先供奉的三十块灵位并排放置,青黑色的木牌整齐列成九排,每一块都镌刻着逝者姓名与入寨年月。灵台前,三百只粗陶酒碗盛满刚酿好的临渊酿,酒香混着线香的烟气,在梁柱间凝成沉重的哀思。
“此次三峰山之役,我梁山痛失两百七十位兄弟!”许贯忠声音嘶哑,手指颤抖着划过新刻的灵牌,“他们或是为护杜壮士突围血染征袍,或是为断后阻敌力战而亡……”话音未落,人群中爆发出压抑的啜泣,几个喽啰抱着灵位瘫坐在地,额头重重磕在青砖上,血痕混着泪水蜿蜒而下。
乔道清、广惠、邓元觉三人在一旁做法事超度亡魂,他们口中念念有词,手中的法器不停地舞动着。梁山的喽啰和众兄弟都默默地站在后面,许多人都忍不住哭出声来。王伦看着这三百块灵位,悲痛欲绝,他再也支撑不住,一下子瘫倒在地,又晕厥了过去。这已经是他在靖忠庙里第三次哭晕了。罗韵和众兄弟急忙围上前,死劝活劝,好不容易才将他唤醒。
此后多日,王伦都将自己锁在聚义厅后的书房里。案头摆着沾满泪痕的《三峰山战损名录》,他时而攥着阵亡喽啰的家书喃喃自语,时而对着墙上的梁山舆图呆坐至深夜,整个人迅速消瘦,眼窝深陷得如同枯井。
罗韵每日清晨都将温好的汤药放在门口,却见碗碟原封不动地被夜风刮凉。这日她终于推开虚掩的房门,撞见丈夫正将染血的龙泉剑抵在额间,剑身映出他布满血丝的双眼。“当家的!”罗韵扑过去夺下长剑,绣帕下的指尖还留着前日为伤员换药时染上的草药汁,“两百七十条性命是山一般的重,但梁山上下千余兄弟,还有等着抚恤的老小,都在盼着您……”
她强撑着接过大权,带着二十名女眷组成抚恤队。粗布包袱里装着碎银、粮食与王伦亲笔书写的悼词,每到一户阵亡喽啰家中,都要先在灵前点三炷香。在刘老汉家,她跪在潮湿的泥地上,握住老人枯枝般的手:“叔,这是大哥特意留的五两银子,往后春种的种子,梁山全包了。”老人浑浊的泪水滴在她手背上,如同滚烫的烙铁。
路过铁匠铺时,寡居的张嫂子抱着才满周岁的孩子追出来,襁褓里还塞着丈夫未完工的箭头。罗韵解下颈间的玉坠塞进孩子手中,转身时听见身后传来撕心裂肺的哭喊,不得不扶住门框干呕起来。夜风卷起她鬓角的白发,恍惚间又想起出征前那个晨光熹微的清晨,丈夫意气风发地跨上战马,如今却困在悔恨的牢笼里日渐凋零。
待发放完最后一户,罗韵的双眼早已肿得只剩细缝。她拖着灌了铅似的双腿回到山寨,却见王伦正对着靖忠庙方向叩首,额头渗出的血珠滴在青石板上,晕开一朵朵暗红的花。“是我对不起兄弟们……”他的声音沙哑得几乎不成人形。罗韵跪坐在他身旁,将冰凉的手覆上他滚烫的后背,山风掠过漫山白幡,似是亡魂在轻声叹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