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朔风裹着碎冰碴子,将梁山泊的芦苇荡刮得簌簌作响。徐宁站在聚义厅飞檐下,望着妻子教幼子读书的身影,锦袍下的钩镰枪寒芒若隐若现。昔日皇城金枪班教头的荣光犹在眼前,此刻却只能在这绿林水寨暂避风头,心中五味杂陈。
“报——!”探马的嘶喊撕破天际,“呼延灼率一万大军,连环马阵已至郓城。”
聚义厅内酒碗碎裂声此起彼伏,王伦猛地掀翻案几,震得满桌酒菜飞溅:“来得好!徐兄弟,那连环马阵可破?”徐宁喉结滚动,沉声道:“需用钩镰枪专断马足,但此枪……”“汤隆兄弟早有准备!”王伦大笑,挽着徐宁便往后山疾走。
转过三道山弯,演武场上千杆钩镰枪森然如林,枪头弯月般的镰刃在日光下泛着冷光。杜壆、林冲正指挥喽啰演练“钩、砍、扯”三式,青石地面上满是木屑与马草。徐宁取过一杆细看,枪杆长短、镰刃弧度竟与自家祖传秘法分毫不差,顿时恍然——原来梁山为今日之局,早已筹谋多时。
次日寅时,浓雾如墨。呼延灼身披水磨连环锁子甲,胯下踏雪乌骓喷着白气,三千铁甲连环马组成的方阵如同移动的铁墙,铁蹄踏碎晨雾,扬起的黄尘遮天蔽日。彭玘舞动三尖两刃刀,韩滔挺着枣木槊,两翼五千步卒手持长枪,如潮水般向梁山杀来。
梁山阵中喊杀震天,徐宁将令旗一挥,五百钩镰枪手伏地疾行,恍若五百条银蛇游入马阵。“勾腿!砍蹄!”随着此起彼伏的呼喝,钩镰枪如灵蛇出洞,专取马腿关节。铁甲连环马本靠铁链相连,一马倒地,便牵连数匹,顿时阵脚大乱。彭玘刚要指挥骑兵转向,杜壆的丈八蛇矛直刺而来,火星四溅中,彭玘翻身落马,被挠钩拖进梁山阵中。韩滔挺槊来救,却被林冲、袁朗左右夹击,槊杆被打断,自己也被绳索绊倒生擒。
这场恶战直杀得日色无光。梁山虽破了连环马阵,但也付出惨重代价:三百余钩镰枪手被马踏刀砍,横尸当场;另有五百多喽啰在与步卒的拼杀中重伤不起。寨中哀嚎声不断,安道全带领的军医们忙的飞起。而战利品方面,梁山缴获了近千匹战马,其中不乏呼延灼军中的良种马,另有数百副精良甲胄和兵器,堆积如山。
呼延灼目眦欲裂,挥动双鞭左冲右突,却已无力回天,只好且战且退,方在乱军中杀出重围。他策马狂奔百里,直至青州知府衙门,铁鞭重重砸在桌子上:“慕容大人!速发救兵!”
慕容彦达慢条斯理地转动翡翠扳指,目光扫过呼延灼染血的战袍:“将军可知白虎山孔明、孔亮也为祸青州?”他突然拍案而起,震得茶盏翻倒,“若不先拔除这根钉子,如果孔明、孔亮趁机攻打青州,朝廷问罪下来,你我都难辞其咎!”呼延灼听出了弦外之音,要救兵就得先剿灭白虎山。慕容彦达拨给他三千人马,奔赴白虎山。
二月初十,大雪纷飞。白虎山山寨外,呼延灼的三千精兵将山路围得水泄不通。孔明握着武器的手沁出冷汗:“二弟,看来今日是场恶战。”孔亮咬牙将酒葫芦摔碎:“大哥,师傅就死在官府手中,咱们死守山寨,誓死不降!”
然而呼延灼早有算计。他命人截断山寨唯一的水源,又用火箭射入粮仓。三日后,寨中滴水皆无,浓烟蔽日。孔明红着眼眶,点齐仅剩的三百喽啰:“兄弟们,和他们拼了!”
突围战在黎明打响。孔亮挥舞朴刀冲在最前,却被呼延灼拦住。两人鞭刀相交,火星迸溅。忽然,一支冷箭破空而来,正中孔亮后心。“二弟!”孔明悲呼着转身,却见呼延灼的双鞭已挟着风雷砸下。他奋力举枪格挡,却被鞭梢扫中面门,眼前一黑,栽倒在地……慕容彦达收到战报,见呼延灼确实能征善战,又调拨两千人马增援。
白虎山的硝烟未散,呼延灼便再次挥师梁山,这次共率领五千人杀奔而来。梁山则采用萧嘉穗的诱敌深入之计。“贼将休走!”林冲的蛇矛拦住去路。两人大战五十回合不分胜负,忽听身后传来异响,呼延灼回头望去,杜壆已经带领马军第一军赶来,同时数条绊马索同时飞出。踏雪乌骓一声悲鸣,前蹄跪倒,将他重重摔在地上。
战后第三日,梁山上下素缟。王伦率领众头领在聚义厅前搭建灵堂,白幡在寒风中翻卷如浪。三百多具棺木整齐排列,每具棺木前都点着长明灯,照亮死者尚未瞑目的双眼。王伦手持酒碗,声音哽咽:“兄弟们!你们为梁山洒血,为义气捐躯,今日不论姓名,不分来历,都是我王伦的亲兄弟!”说罢将酒泼洒在地,众好汉纷纷效仿,一时间酒香混着血腥味弥漫全场。
陶宗旺亲自带人在北山脚下挖了巨大的墓坑,将战死的喽啰们合葬。侯健连夜赶制了三百面招魂幡,上书“梁山好汉”四个大字。当第一缕阳光刺破云层时,王伦带着众人点燃火盆,焚烧纸钱,漫天灰烬随风飘散,仿佛是逝去的灵魂在向兄弟们作别。
梁山的大牢里,烛火摇曳。王伦亲手解开三人绑绳,斟满三碗烈酒:“三位将军可知,此次战败,高俅这厮定上书朝廷,言此战败北乃你等勾结梁山?”彭玘怒砸酒碗:“我等忠心报国,竟遭此诬陷!”韩滔瘫坐在地,面如死灰。唯有呼延灼冷笑:“我乃铁鞭王呼延赞之后,岂会与草寇为伍!”王伦看见三人都一言不发,也不再劝,离开大牢,立马喊来杜迁、宋万、时迁去接三人的家眷。
当夜,时迁如夜枭般潜入东京,杜迁、宋万则分别前往彭玘、韩滔老家。三日后,三人家眷安然抵达梁山。而几乎同时,邸报传来消息:朝廷降旨,称呼延灼等三人“通贼谋反,致剿匪失利”。
王伦将邸报掷在桌案上,看向呼延灼:“将军还执迷不悟?”呼延灼攥紧铁鞭,指节发白。这时,杨志缓步上前,抚摸着祖传朴刀:“我杨家七代忠良,到头来还不是被逼得走投无路?将军,这世道……容不得忠义之人!”
忽听牢门外传来呼延灼夫人的声音:“朝廷说你们是反贼,要不是王寨主派人救援,我们早就没命了!”呼延灼浑身一震,终于放下了心中的执念,跪地抱拳:“承蒙寨主厚爱,呼延灼愿效犬马之劳!”
聚义厅上,王伦大摆筵席。酒过三巡,他高举酒碗:“今日我梁山又添虎将,日后定叫那昏君奸臣,知道我等的厉害!”众好汉齐声高呼,声震云霄,惊起水泊中无数鸥鹭,在暮色中展翅高飞。而远处的北山脚下,新坟上的招魂幡猎猎作响,仿佛在诉说着梁山好汉们的传奇故事,永远回荡在这片水泊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