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啸的北风掠过梁山泊,转眼间,王伦搭建粥棚已过去三个年头。曾经简陋的草棚早已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三间青砖黛瓦的粥房。屋内,几口硕大的铁锅咕嘟咕嘟冒着热气,雪白的米粥在锅中翻滚,浓郁的米香混着野菜的清香,飘散在寒冷的空气中,给萧瑟的冬日增添了几分暖意。
此时,梁山泊周边的石碣村、蓼儿洼等地,随处可见流民的身影。他们身上虽仍是补丁摞补丁的衣物,却不再瑟缩于寒风之中。石碣村的房屋虽不算华丽,却修缮得十分严实。厚实的茅草屋顶牢牢挡住风雪,糊着麻纸的木窗隔绝了凛冽的寒风,屋内烧得暖烘烘的土炕,足以让人们抵御隆冬的严寒。
在石碣村的一处空地上,四五百名流民或坐或站,各得其所。老人们围坐在火堆旁,一边烤火一边唠着家常,脸上洋溢着难得的惬意;妇人们聚在一起,低声交流着照顾孩子的心得;孩子们穿着不太合身却足够保暖的棉衣,在空地上嬉笑打闹,稚嫩的笑声在空气中回荡。几个年轻力壮的流民主动承担起巡逻和维护秩序的任务,他们眼神坚定,满是对这安稳生活的珍惜。
王伦沿着村中小路缓缓走来,不时停下脚步,与流民们亲切交谈。望着眼前这虽然清贫却充满生机的景象,他心中感慨万千。三年来,梁山泊收留的流民越来越多,从最初的百十来号人,发展到如今的规模,每一步都来之不易。正想着,远处出现了一支相互搀扶着的流民队伍,他们在风雪中艰难地朝着石碣村的方向走来。王伦神色一凛,立即吩咐身旁的喽啰:“快去粥房再添两口锅,多准备些棉衣,迎接新来的百姓。”尽管寒风依旧凛冽,但梁山泊上下,涌动着一股温暖而坚定的力量。
就在这时,朱贵匆匆赶来,他脸色凝重,身上还带着寒气:“哥哥,事情不对劲!朝廷下令剿匪,各地官员纷纷响应,可他们根本不是在剿匪,分明是在祸害百姓!”说着,他将一摞情报递给王伦。
王伦接过情报,仔细阅读起来。上面详细记载着各地官员的恶行,触目惊心。河间府知府打着剿匪的旗号,率领厢军血洗了三个村庄。他们烧杀抢掠,无恶不作,把三百多无辜的老弱百姓抓起来,诬陷为匪首,残忍地砍下头颅,挂在城楼上示众,还在给朝廷的奏折里大言不惭地写着“剿匪大捷”。太原通判更是过分,以剿匪为名,强征百姓的妻女,充作营妓供自己和手下玩乐,而他却因此得到皇帝御赐的“忠勇可嘉”匾额。还有那汴京到沧州的官道上,官员们立起“剿匪安民”的牌坊,可牌坊下堆积的,却是饿死的流民尸骸。这些官员为了一己私利,随意征发徭役,加派赋税,本就生活困苦的百姓,如今更是雪上加霜,被逼得走投无路。
王伦越看越怒,浑身发抖,“啪”的一声将情报摔在桌上,震得桌上的茶盏都跳了起来,茶水洒了一地。“好个朝廷!好个剿匪!赵佶那昏君每日看着这些虚假捷报饮酒作乐,蔡京、高俅这些奸贼府上财宝堆积如山,他们却全然不顾百姓死活!我劫他一次,看来远远不够!”王伦眼中满是怒火,心中对朝廷的不满和愤恨达到了顶点。
正当王伦怒火中烧时,探马来报:“寨主!西南官道上有个怪人!脸上生着大片青记,带着个挑夫,担子压得扁担都弯成了满月!”王伦摩挲着腰间佩剑,冷笑道:“朝廷大赦后,净是些想钻空子的人。杜壆、林冲,随我去瞧瞧这送上门的‘肥羊’!”一行人裹着风雪隐入山道,松针上的积雪被寒风卷得漫天飞舞。
暮色四合,山道两旁的松林在风中呜咽。王伦等人隐于岩石后,只见两道身影缓缓走来。挑夫佝偻着背,扁担被压得弯如满月,每走一步都发出吱呀的惨叫;前头的汉子五短身材,却步履沉稳,鬓角染霜,右脸的青记在残阳下泛着铁青色,腰间朴刀的吞口处,隐约可见杨家将特有的缠枝莲纹。
“此山是我开!”杜壆铁塔般立于路中,丈八蛇矛横扫,惊落枝头积雪。挑夫脸色瞬间煞白,扁担“啪嗒”落地,财货滚得满地都是,他连滚带爬窜进松林,转眼没了踪影。
青面汉子瞳孔骤缩,蛇矛刺来时,他已如游鱼般侧身避开,反手抽刀的瞬间,刀鞘与腰带摩擦出刺耳声响。刀背精准磕在矛杆上,火星四溅。林冲看得热血沸腾,蛇矛一抖加入战局:“我也来会会!”
三条身影顿时缠斗在一起。杜壆力沉势猛,蛇矛舞动如乌龙搅海,每一击都震得地面雪粉飞扬;林冲枪缨翻飞,蛇矛化作寒星点点,专取要害。青面汉子一柄朴刀却使得滴水不漏,时而“黄龙搅尾”荡开双兵,时而“枯树盘根”护住周身,刀刃与枪矛相撞的脆响在山谷间回荡。
五十回合后,杜壆突然收矛诈败。青面汉子挥刀便追,却见林冲蛇矛如毒蛇吐信,直刺心窝。汉子侧身格挡,“当”的一声巨响,震得两人手臂发麻。杜壆趁机横扫,汉子凌空跃起,不料林冲矛缨一抖,分心便刺!
千钧一发之际,朴刀化作一片银光护住全身。蛇矛、长枪撞在刀幕上,竟似撞上铜墙铁壁。“且慢!”汉子虚砍一刀跳出圈外,喘息道,“二位好汉,容洒家说句话!”
王伦见此人在两大高手夹击下仍游刃有余,心中暗惊,抬手示意停手。青面汉子收刀抱拳:“洒家原是殿司制使杨志,曾因失陷花石纲流落江湖。今番押运财物,只想谋个出身……”
“杨志?!”林冲手中蛇矛微微一颤。王伦望着杨志腰间若隐若现的杨家宝刀,突然放声大笑:“久仰杨制使大名!风雪天里厮杀太冷,且随我回寨喝碗烈酒!”
杨志心中虽然有些犹豫,但见王伦态度诚恳,又想到王伦连皇帝都敢劫,想必也是个义薄云天之人,便跟着众人回到了梁山。
与此同时,远在少华山的史进收到了鲁智深的来信。史进迫不及待地打开信,只见信中写道:“史进兄弟,王伦哥哥义薄云天,梁山更是豪杰云集。你师傅王进也在此处,大家都盼着你和朱武、陈达、杨春几位兄弟能一同上山,共图大业。”史进看完信,心中激动不已,立刻拿着信去找朱武、陈达和杨春。
几人围坐在山寨的大厅里,史进将信递给朱武。朱武仔细读完信,沉思片刻后说道:“如今朝廷大张旗鼓地剿匪,实则是想震慑梁山。咱们少华山地势虽然险要,但与八百里水泊梁山相比,终究难以抗衡。而且,就像信中所说,各地官员借着剿匪的名号,横征暴敛,百姓苦不堪言。咱们留在此地,迟早会被朝廷盯上。倒不如投奔梁山,一来可以跟随王伦哥哥做些义事,二来也能更好地保全兄弟们。”
陈达性子急,一拍桌子站起来,大声说道:“朱武说得对!俺早就想去梁山见识见识了,跟着王伦哥哥肯定有一番作为!”杨春也点头表示赞同。
于是,四人决定召集少华山的喽啰们商议。不一会儿,七百多名喽啰齐聚大厅。朱武站在高处,大声说道:“兄弟们,如今世道艰难,朝廷要剿匪,咱们少华山怕是守不住了。愿意留下的,每人发二十两纹银,可自行离开;愿意跟我们投奔梁山的,明日寅时在寨门集合。梁山乃豪杰之地,王伦哥哥义薄云天,咱们去了必定能有一番新天地!”
第二天寅时,天还没亮,寨门前就聚集了不少喽啰。经过统计,有四百余人愿意跟随朱武、史进前往梁山,他们各个精神抖擞,对未来充满期待;而剩下的三百人则接过银子,虽然有些不舍,但也选择离开。随着一声令下,四百多名喽啰跟着朱武、史进,浩浩荡荡地朝着梁山泊的方向出发了。
聚义厅内,灯火通明,香气四溢。王伦让人准备了丰盛的酒菜,临渊酿的醇香混着烤鹿肉、烧鸡等美食的香味,弥漫在整个大厅。王伦逐一为杨志介绍各位头领:“这是林冲,八十万禁军教头,因遭高俅陷害,无奈上了梁山;这是杜壆,淮西‘九头狮子’,武艺高强;这位是朱贵,我们梁山的耳目……”杨志听着各位头领的身世,想到自己的遭遇,心中感慨万千。
酒过三巡,王伦问道:“杨制使这担财物,不知是要送往何处?”杨志脸色微微一变,犹豫了一下,还是如实说道:“实不相瞒,这些财物是要孝敬给高太尉的。我之前失了花石纲,如今想走太尉的门路,重新谋个前程,重振我杨家门楣。”
“糊涂!”杜壆一听,猛地将酒碗重重砸在桌上,震得酒水飞溅,“高俅那老贼,害得多少人家破人亡,王进兄弟被他害得家破人亡。林冲兄弟也被他害得走投无路!你还要拿这些东西讨好他?”其他头领也纷纷劝说杨志入伙梁山,跟着他们一起,对抗朝廷的暴政。
杨志心中十分难受,他何尝不知道高俅不是什么好人,但重振杨家门楣的念头在他心中根深蒂固,让他难以抉择。他抱拳说道:“各位兄弟的好意,杨某心领了。但杨某身为杨家后人,家族荣耀不能毁在我手里,这重振家门的重任,我实在难以放下。”
王伦见杨志态度坚决,也不再勉强,只是笑着说:“既然杨制使有自己的打算,我也不好强求。日后若有难处,梁山的大门永远为你敞开。”
第二天一早,杨志担心再待下去会引起不必要的麻烦,便准备离开。他来到寨门前,却见王伦早已让人雇好了一个拉财货的人在等着他。王伦走上前,拍了拍杨志的肩膀,真诚地说:“杨兄弟,这一路保重。若在外面混不下去了,一定要来梁山,这里永远是你的家。”杨志看着王伦,心中涌起一股暖流,他感动得说不出话来,只是对着王伦深深一拜,然后转身,带着财物,踏上了前往东京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