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春的梁山泊,晨雾如轻纱般笼罩着八百里水泊。聚义厅前的杏黄旗在微风中猎猎作响,新扎的彩楼高三丈有余,松柏枝上缠绕的红绸在阳光下熠熠生辉,铜钱大的喜字随着山风轻轻晃动。距离王伦大婚仅剩三日,山寨中到处是忙碌的身影,喽啰们穿梭于忠义堂与各寨之间,搬运着婚宴所需的物什,空气中弥漫着喜庆与期待的气息。
朱贵的快马沿着蜿蜒的山道疾驰而来,马蹄踏碎了水泊边的晨露。王伦正在断金亭上查看防御工事,见他归来,立即迎上前去:“李吉那厮可有消息?”朱贵翻身下马,气喘吁吁道:“哥哥这厮自从害了王教头,就整天躲在史家庄,华阴县的兄弟尚未传回确切消息,想必不会出事。”王伦眉头微展,却仍叮嘱道:“不可懈怠,继续派人紧盯!”
话音未落,忽闻山道上传来阵阵马蹄声与兵器碰撞之声。王伦抬眼望去,只见一队人马自鸭嘴滩方向而来。为首的李助身着玄色劲装,腰间软剑剑柄上的红缨随风飘扬;其身后五员虎将,个个身形魁梧,气势逼人。当先一人豹头环眼,满脸虬髯如钢针倒竖,腰间斜挎着一对水磨八棱熟铜锏,正是酆泰。李助上前引荐时,铜锏相撞,迸发出清脆的声响:“这位是酆泰兄弟,双锏重八十斤,曾在荆南道上三锏震退群匪!”酆泰瓮声瓮气地拱手行礼,震得脚下碎石簌簌作响。
袁朗揽过身旁两对壮汉,高声笑道:“马勥、马劲兄弟,使的浑铁点钢枪,枪尖能透三重铁甲!”马勥浓眉大眼,马劲虎背熊腰,二人同时将长枪往地上一顿,青石地面顿时迸裂出蛛网般的纹路,碎石如雨点飞溅。“滕戣的三尖两刃刀削铁如泥,滕戡的虎眼竹节钢鞭力可裂石!”话音未落,滕氏兄弟面如重枣,同时暴喝发力——滕戣的刀刃划出半轮银月,寒光所至,碗口粗的树枝应声而断;滕戡则将钢鞭抡成虚影,鞭梢破空时发出尖锐呼啸,惊得林间飞鸟如炸了窝般四散而逃,连远处松枝上的积雪都簌簌震落。
王伦快步上前,双手虚扶众人,朗声道:“久闻各位兄弟大名!今日肯为王某婚事远道而来,梁山泊蓬荜生辉!快请进忠义堂,临渊酿早已备好!”酆泰大笑道:“早听说王伦哥哥的酒烈,今日若不喝个痛快,誓不罢休!”众人闻言,笑声回荡在山谷间,踏入雕梁画栋的聚义厅。
正热闹间,水寨方向传来悠扬的铜铃声。八匹白马拉着一辆镶金朱漆马车破浪而来,车帘掀开,柴进身着蜀锦团花袍,头戴嵌玉逍遥巾,手持白玉折扇优雅下车:“王伦贤弟大喜!愚兄备了些薄礼,还望笑纳。”随从们抬上的檀木箱里,夜光杯、翡翠箸、波斯琉璃盏流光溢彩,更有柴氏家藏的典籍善本,专为梁山泊书院所赠。
紧接着,山道响起浑厚的钟声。八名沙弥抬着檀香木轿迤逦上山,轿帘掀开,广惠的师父粉面如来身着杏黄袈裟,手持九环锡杖稳步而下,宝相庄严。紧随其后的是歙县碧云寺的玉面如来,身披绛红僧袍,腰间戒刀隐约可见;其身旁立着个铁塔般的汉子——邓元觉,面如镔铁,浓眉大眼,手中握着一根五尺长的浑铁禅杖,杖头刻着“降魔”二字,透着一股威严之气。
广惠一见师父到来,急忙上前行礼。粉面如来双手合十:“阿弥陀佛,广惠常念寨主恩情,今日特来贺喜。”玉面如来咧嘴大笑,声震山林:“俺这徒儿邓元觉,久闻梁山泊好汉武艺高强,特来讨教!”说着,沙弥们抬上两大箱礼物:一尊鎏金佛像,一捆碧云寺秘藏的医书。
王伦一一见礼,心中暗自思忖:“粉面如来弟子广惠,玉面如来弟子邓元觉,佛门双杰齐聚,实乃幸事。”正说话间,晁盖、吴用带着宋江、雷横、朱仝等人到了。宋江身着簇新的紫罗襕衫,满脸堆笑地挨个作揖:“久仰各位英雄大名,今日得见,实乃宋江之幸!”然而众人只是礼貌性地点点头,雷横甚至转过身去整理礼物,朱仝也只是淡淡拱手。吴用摇着羽扇含笑不语,晁盖则爽朗地大笑几声,拉着王伦往聚义厅走去:“宋押司先别急,咱们喝酒去!”
五月二十日寅时三刻,梁山泊上三十六声冲天炮响彻云霄。聚义厅前,罗韵身着九凤衔珠霞帔,盖头下金丝绣的并蒂莲若隐若现,在喜婆搀扶下,沿着用红绸铺就的九曲桥,缓缓走向聚义厅。桥下蓼花倒映,波光粼粼;远处水寨的望楼灯火通明,与天上星月交相辉映。
王伦头戴乌纱展脚幞头,红绸披风猎猎作响,腰间系着罗韵亲手绣的鸳鸯香囊,站在厅前翘首以盼。许贯忠身着绛紫色司仪长袍,手持洒金喜幡高声唱喏:“一拜天地——”王伦与罗韵对着梁山泊方向深深稽首,山风卷起供桌上的龙凤烛火,将两人身影投在“聚义厅”的匾额上;“二拜高堂——”两人又面向罗世昌,恭敬地行了大礼;“夫妻对拜——”红盖头下传来细碎环佩声,王伦嗅到一缕若有似无的兰花香。
礼成之时,鼓乐声中,老杜带着戏班踩着高跷从鸭嘴滩方向登场。打头的丑角扮作童衙内,戴着夸张的象牙笏板,腰间挂满金锭,引得众人哄笑。紧接着“王伦”“李助”翻着跟头出场,刀光剑影间,戏台上泼洒出用朱砂调制的“血花”,新编的戏文唱道:“梁山泊上聚英雄,替天行道济苍生”,惹得袁朗拍案叫绝:“比我在其他地方看的百戏还精彩!”
王伦见众人兴致正高,扯开披风,猩红箭袖在烛火下如跃动的火焰,振臂高呼:“开宴——”霎时间,聚义厅后的厨房门扉大开,喽啰们抬着朱漆食盒鱼贯而出,食盒缝隙间腾起的热气裹挟着肉香、酒香,直往人鼻尖钻。朱富精心烹制的菜肴摆满檀木长桌:“孔雀开屏”冷盘上,火腿丝如孔雀翎羽根根分明,蟹黄点作凤眼,仿佛下一秒便要振翅;蒸笼掀开的刹那,八宝鸭子裹着荷叶的清香扑面而来,油亮的鸭皮泛着琥珀色光泽;“鲤鱼跃龙门”以糖醋汁浇淋,琥珀色的酱汁裹着炸得金黄的鱼身,酸甜香气引得众人食指大动;最绝的是那盅佛跳墙,汤汁浓稠似蜜,海参、鲍鱼等山珍沉浮其中,入口醇厚绵长,回味无穷。
“好!这临渊酿果然名不虚传!”马勥、马劲两兄弟晃着刻满兽纹的酒碗,琥珀色的酒液映得他们面若赤霞。酆泰直接单手拎起烤得金黄流油的羊腿,大嚼几口便撕下半边肉,含糊不清地喊道:“这肉炖得烂熟,俺喜欢!”邓元觉更是豪迈,抱着酒坛仰头狂饮,酒水顺着虬髯如瀑布般滴落:“痛快!这酒够劲!”粉面如来与玉面如来则端起青瓷素酒盏,轻抿一口后相视微笑,檀香混着酒香在席间萦绕。
宋江坐在角落,举着酒杯几次欲言又止。看着晁盖与王伦划拳时爽朗的模样,看着雷横跟时迁斗酒笑闹,最终只是将杯中酒一饮而尽,默默望着远处摇曳的喜灯。此时的梁山泊,灯火辉煌,酒香四溢,欢笑声、碰杯声回荡在八百里水泊之上,好一派热闹喜庆的景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