钢笔坠落的瞬间，洛倾颜几乎是本能地伸手去捞。指尖擦过冰凉的金属笔身，终于在它撞上地板前一寸将它攥住。笔帽早已弹开，笔尖毫发无损，水晶却像被抽走了光，黯淡得如同熄灭的灯芯。
她低头看着掌心那支熟悉的笔，呼吸微滞。往常只要她情绪稍有波动，水晶便会轻轻闪烁，可此刻，它安静得仿佛只是一块普通的装饰石。
手机震动起来。
来电显示是冷链司机。
“洛小姐，车在高速上抛锚了，电路出了问题，维修得两小时起步。山药还在车上，冷柜还能撑一阵，但不能再拖了。”
她“嗯”了一声，声音平稳，“人安全就好。你们先别动，我来安排。”
挂了电话，她立刻拨通林晚。那边接得很快，像是一直守着手机。
“老李已经在服务区等着了，”林晚说，“他说山药完好，冷箱密封没问题，但不能久留。你打算怎么运？”
“我联系人接应。”她说着，手指已在通讯录里翻找。
老陈的cousin有辆带冷藏箱的私家车，平时跑山货运货用。她打过去说明情况，对方犹豫了一下：“这会儿上高速，得绕小路，山路还没清完雪。”
“我让老李带路。”她说，“费用翻倍，油费、人工另算，安全送达再结。”
电话那头沉默两秒，“行，我这就出发。”
她松了口气，低头看向手中的钢笔。水晶依旧黯淡，但当她指尖轻轻摩挲笔身，低声说“再撑一会儿”时，那抹淡粉终于微微亮起，像是回应，又像是在积蓄力气。
她合上笔帽，将它小心放回包里，拉链拉到最顶。
刚挂电话，清和苑经理的来电紧随而至。
“洛小姐，出了一点状况。”对方语气比上次更谨慎，“‘松风阁’天花板漏水，维修工说是管道破裂，得至少三小时才能修好。我们准备了‘竹影间’，您看要不要先——”
“让我看看现场。”她打断。
视频接通，画面晃了两下，对准包厢角落。一盏吊灯上方，水珠正从缝隙中渗出，滴落在地毯上，洇开一片深色。主桌区域未受影响，但动线必经的通道已被积水覆盖。
“只有这一处？”她问。
“目前只发现这一个漏点。”
“维修期间能封闭区域吗？保洁能随时清理？”
“可以。”
“那我不换厅。”她说，“维修照常进行，我一会儿到，亲自布置。”
经理语塞片刻，“……好。”
她收起手机，站在公交站台边缘。风从背后吹来，裙摆轻扬，她却没觉得冷。包里的钢笔又震了一下，水晶光晕比刚才稳了些，像是在说：我也在。
她打车直奔清和苑。
路上，她翻出司机发来的车辆照片，放大电路箱位置。线路整齐，无明显烧灼痕迹。她记下车牌号，顺手发给一位在交通系统工作的朋友，请他查查这辆车最近的维修记录。
车到清和苑，她径直走向“松风阁”。
维修工正在拆天花板，工具散了一地。她走近漏水点，抬头看去，检修口边缘的螺丝有明显的新划痕，像是被什么硬物强行拧开过。
她不动声色，掏出手机拍下细节，存入加密相册。
“昨晚有人动过这里吗？”她问工人。
“没有啊，我们班次交接都登记的，没人碰过管道。”
她点点头，没再多问。
回到包厢中央，她重新调整桌位图。主位本就靠窗，漏水点在角落，只需将主桌微调二十公分，避开积水区即可。她让服务员加了一盆暖光落地灯，摆在原漏水区前方，灯光斜照，反而让主位更显庄重。
那条深灰羊毛毯，她亲自搭上椅背。指尖抚过毛呢的纹理，忽然察觉包里的钢笔轻轻一震。
她掏出来，水晶竟微微亮起，不是因为顾逸尘的情绪，而是像被什么触动——仿佛这动作本身，就值得被共鸣。
她没多想，将笔放回包里，继续核对布置清单。
山药预计三小时后送达，来得及熬汤。菜单已打印，宣纸手写，字体温润。她在“山药排骨汤”旁加的小字依旧清晰：“喝一口，像冬天的太阳。”
主位空着，但椅背上搭着毯子，桌上摆着一副碗筷，筷架是顾家老宅传下来的青瓷小兽。
她站在包厢中央，环视一圈。竹影透过窗棂洒在地面，灯光柔和，动线顺畅。即便有维修在侧，也不显杂乱。
手机又响。
是老陈cousin。
“山药接到了，正往回赶。小路有点滑，但老李带得好，没出问题。”
“辛苦了。”她说，“送到后直接联系我，我亲自验收。”
挂了电话，她正准备给厨房发食材确认单，经理匆匆走来。
“洛小姐，苏小姐刚来过。”
她抬眼。
“她说……她母亲和顾夫人当年一起在老年大学学过插花，想送一盆应季的腊梅来助兴，已经摆在‘松风阁’外的花架上了。”
她走过去，花架上确实放着一盆盛开的腊梅，枝干遒劲，花色清雅。花盆底下压着一张卡片，字迹娟秀：“愿此香暖，如旧日庭前。”
她没动花，只拍下花盆底部的标签，顺手查了品种。是市面上少见的“素心雪萼”，价格不菲，常用于高端宴会。
她转身对经理说：“这花很美，但聚餐讲究统一风格，我已备了室内绿植。麻烦你把花移到后院温室，等结束后再还给她。”
经理迟疑，“这……不太好吧？”
“你告诉她，”她笑了笑，“我怕花香太浓，盖过了汤的味道。”
经理点头离开。
她站在花架前，没再看那盆腊梅。包里的钢笔突然又震了一下，这次水晶亮得明显，像是在提醒什么。
她翻开笔记本，在“苏曼”名字旁添了一行小字：“送花示好？还是试探底线？”
笔尖划过纸面，水晶光晕在“底线”二字上停留了一瞬。
她合上本子，走向厨房确认火腿到货情况。
刚走到走廊拐角，余光瞥见一道身影站在“松风阁”门口，没进去，只是静静看着里面的布置。
是苏曼。
两人视线相撞，对方没回避，也没走近，只轻轻点了点头，转身离开。
洛倾颜站在原地，没追，也没喊。
她回到包厢，最后检查一遍流程表。山药即将送达，场地问题已控，菜单、动线、氛围皆已就位。她打开保温箱检查辅料，确认无误后，拿出钢笔，在流程表最下方写下：“一切就绪。”
笔尖落纸的刹那，水晶忽然亮起，粉光如涟漪般在纸上荡开，映出“主位”二字边缘那道淡淡的划痕。
她指尖轻触那道痕，像在抚平一段即将被讲述的记忆。
门外传来脚步声，是冷链人员到了。
她收起笔，起身迎出去。
验收完山药，她亲自将食材交到主厨手中，叮嘱火候与时间。主厨点头称是，转身进厨房熬汤。
她站在厨房门口，闻到第一缕汤香升起时，包里的钢笔又一次震动。
这次，水晶亮得几乎刺眼。
她掏出来，还没来得及细看，手机响了。
是顾逸尘。
她接通，声音不自觉地放轻：“嗯？”
“听小周说，你今天把冷链、场地、食材全压下来了？”他语气里带着笑，又有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你是不是……又没休息？”
“刚验收完山药。”她说，“汤在熬了。”
他顿了顿，“我妈今天复查完，问我……你最近是不是很累。”
她指尖一顿。
“我说，她做事，从来不是为了应付谁。”
她没说话。
“倾颜。”他声音低了些，“你不用非得证明什么。”
她望着厨房里升腾的雾气，轻声说：“我不是在证明。”
“那是什么？”
她看着那支静静躺在掌心的钢笔，水晶光晕温柔地映在她眼底。
“是我想让他们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