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翎沅倚在铺着厚厚锦褥的软榻上,身上盖着绣有百鸟朝凤的锦被,脸色虽仍有些苍白,却已透出温润的生气。她看着不远处伏案疾书的背影,眼神温柔。
康康身着一袭月白色的家常锦袍,坐在离暖榻不远的长案后。长案上堆满了奏折,朱笔搁在一旁。他面前摊开的却不是奏本,而是一本厚厚的医书,旁边还放着几个小药碾和精巧的玉碗。他正全神贯注地研磨着几味药材,动作轻缓而精准,发出细微的沙沙声。时而,他会停下动作,提笔在一旁的纸上记下些什么,或是凝神思考片刻,眉宇间带着医者的专注与严谨。
“康康哥哥,”西翎沅的声音带着产后特有的软糯,打破了室内的宁静,“那药汤……今日能少喝半碗么?”她微微蹙眉,带着点撒娇的意味,“嘴里尽是苦味了。”
康康闻声抬头,放下手中的药杵,脸上立刻漾开无奈又宠溺的笑容。他起身走到榻边,自然地伸手探了探她的额温,又轻轻握住她的手腕,指尖搭在寸口脉上片刻。
“阿沅,”他声音温和,带着不容置疑的坚持,“这‘归芪养荣汤’是我斟酌再三才定的方子,益气补血最是稳妥。苦是苦些,但良药苦口利于病。乖,再忍几日。”他俯身,从旁边的矮几上端起温热的药碗,舀起一勺,细心地吹了吹,递到她唇边,“来,哥哥喂你。喝完这碗,给你吃一颗蜜渍梅子,可好?”
西翎沅看着他近在咫尺的俊颜,那双总是盛满关切的眼睛此刻带着哄劝的笑意,心底那点抗拒便烟消云散了。她顺从地张口,咽下苦涩的药汁,眉头皱得更紧了些。一碗药喝完,一颗晶莹剔透的蜜渍梅子果然及时地送入了口中,瞬间化开了满嘴的苦涩。她含着梅子,满足地眯了眯眼,像只慵懒的猫儿。
“朝中之事如何?”她咽下梅子,问道。月子期间,朝政暂由几位心腹重臣和康康共同署理,重要的折子都会送到由她亲自过目,最终决策权仍在她手,但具体执行和许多琐碎事务都压在了康康肩上。
康康将药碗放回,拿起一方干净的丝帕替她拭了拭嘴角,动作轻柔。“无甚大事,左不过是些年尾的例行公事、边关的例行奏报。吏部呈上了明年春闱的章程,我看了,大体无碍,等你精神好些再细定。户部报了几个州府的雪情,我已着令当地开仓赈济,并派了工部的人下去查看堤防屋舍。兵部……”他条理清晰地汇报着,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令人安心的沉稳。
正说着,暖阁外传来细微的动静。两位经验老道的乳母抱着襁褓走了进来。一个襁褓里的孩子正醒着,睁着乌溜溜的大眼睛好奇地看着四周,正是老二,他手里似乎总爱攥点什么,此刻正无意识地抓着襁褓的流苏;另一个则睡得香甜,小脸粉嘟嘟的,正是老大,他的一只小手习惯性地搭在胸前那块温润的羊脂白玉佩上。
“大殿下、二殿下醒了,想来看看陛下和君上。”乳母恭敬地说道
康康立刻停下了汇报,眼神瞬间变得柔软无比。他快步走过去,熟练地从乳母手中接过那个醒着的老二。小家伙到了父亲怀里,小嘴咿咿呀呀地,小手胡乱地挥舞着,竟“啪”一下打在了康康的下巴上。
“哎哟,我们的小老虎爪子还挺有劲儿。”康康失笑,用下巴蹭了蹭儿子软嫩的小手。他抱着孩子走到榻边,俯身让小家伙能看见西翎沅,“阿沅,看,老二精神着呢。”
西翎沅伸出手指,轻轻碰了碰儿子娇嫩的脸颊,眼中是化不开的柔情。“小调皮,这么小就知道‘打’你爹爹了?”她转而看向乳母怀中熟睡的老大,“老大倒是稳重,睡得香。”她抬眼看向康康,带着初为人母的骄傲与一丝调侃,“康康哥哥,你说,他们俩这性子,像谁?”
康康抱着孩子坐在榻沿,看着老大恬静的睡颜,又看看怀里活泼扭动的老二,笑道:“老大这安安静静握着玉佩的劲儿,倒有几分阿沅你批阅奏折时的沉稳气度。至于老二嘛……”他低头,用鼻尖蹭了蹭儿子的小鼻子,惹得小家伙咯咯笑起来,“这活力四射、不拘小节的,大概是随了我这个‘江湖郎中’?”
“胡说,”西翎沅嗔他一眼,眼中却满是笑意,“我的康康哥哥,可是悬壶济世、妙手回春的神医,哪里是江湖郎中了?”她看着康康熟练地抱着孩子,逗弄着,处理朝政时的沉稳与此刻的温柔宠溺在他身上奇异地融合,毫无冲突。这一个月,他衣不解带地照顾她,亲自为她诊脉、配药、安排膳食,还要挤出时间处理繁重的政务,眉宇间虽偶有疲惫,却从不曾在她面前流露半分不耐。这份心意,她看在眼里,暖在心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