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馆内死一般的寂静，连角落里最粗野的佣兵，呼吸都下意识地放缓了。
所有人的目光，都死死地盯在李风灵的掌心。
那枚小小的青色菱形晶体静静悬浮，仿佛不是凡间的造物，而是从风神指尖滴落的一滴眼泪。
将无形无质的元素，徒手凝聚成如此稳定的固态，这已经远超出了“精通”的范畴。
这是对元素本质的理解，已经触及到了“超凡”境界的门槛！
鬼算子那具干瘦得如同枯柴的身体，第一次坐直了。
他那只浑浊的独眼，像是被擦去了多年的尘埃，头一次亮得骇人，死死盯着那枚“风之心屑”，空洞的眼眶里仿佛有鬼火在跳动。
“风之……精粹？”
他的声音不再沙哑，反而带着一种压抑不住的激动与颤抖。
“我叫它‘风之心屑’。”
李风灵的语气依旧平静，仿佛只是在介绍一块普通的石头，
“用这个，换一个关于血煞教的问题。这个价钱，够了吗？”
酒馆角落里，再也没有了嘲笑声。那些之前还满眼轻蔑的目光，此刻只剩下震惊、贪婪，以及更深层次的……忌惮。
一个能随手捏出“风之心屑”的年轻女子，身后还跟着两个气息不弱的同伴。
这样的组合，已经不是他们能轻易招惹的了。
“够了。”
鬼算子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眼中的狂热，恢复了几分身为“万事通”的沉稳。
他咧开嘴，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那道狰狞的疤痕随之扭曲。
“何止是够了。小姑娘，你比这黑风集里九成九的人，都更懂规矩。”
他小心翼翼地伸出枯瘦的手，并非去拿那枚晶体，而是做了一个“请”的手势，指向吧台后的黑暗。
“有些话，不适合在这里说。跟我来吧。”
李风灵收回“风之心屑”，那枚晶体在她掌心化作一缕青烟消散。
这一手举重若轻，更是让鬼算子眼中的评价又高了几分。
她拉着苏瑶，对龙茵递了个眼色，三人跟着鬼算子走进了吧台后面一扇不起眼的暗门。
门后是一条狭窄的通道，墙壁上镶嵌着几颗散发着幽光的矿石。
空气里弥漫着一股陈年的霉味和药草混合的气息。
通道尽头是一间密室，不大，但收拾得井井有条。
墙壁上挂满了各种兽皮卷和星象图，一张宽大的木桌上，摆放着龟甲、铜钱和一盏造型古朴的青铜灯。
这里，才是“鬼算子”真正的地盘。
“坐。”
鬼算子指了指桌边的两张木凳，自己则坐到了主位上。
他没有急着索要报酬，而是先为自己倒了一杯烈酒一饮而尽。
“说吧，想知道血煞教的什么？”
他那只独眼重新变得古井无波，但深处却多了一丝凝重，
“不过我得提醒你，知道得越多，死得越快。血煞教这三个字，在黑风集，就是催命符。”
“我只想知道他们在黑风集的据点、联络人，以及最近有什么图谋。”
李风灵言简意赅。
龙茵在一旁有些不耐烦，但看到李风灵沉稳的样子，还是把到了嘴边的催促咽了回去。
苏瑶则好奇地打量着墙上的星象图，这里的气息虽然依旧压抑，却没有了外面那种混杂的恶意，让她稍微松了口气。
鬼算子沉默了片刻，似乎在组织语言。
“血煞教在黑风集，就像是藏在阴沟里的毒蛇，平日里轻易不露头，但一出手，必定见血。”
他枯瘦的手指在桌面上轻轻敲击着，
“他们在这里，主要有三个重要的点。一个销金窟，一个炼丹炉，还有一个……屠宰场。”
李风灵凝神倾听。
“销金-窟，指的是内环东区的‘赤影斗场’。”
鬼算子眼中闪过一丝讥讽，
“那里是整个黑风集最血腥，也是最热闹的地方。
斗兽，也斗人。血煞教的人很喜欢那里，因为那里有最精纯的血气和最浓烈的怨念。
他们经常在那里秘密集会，交易见不得光的东西，甚至……
从那些输掉性命的角斗士和绝望的赌徒里，挑选合适的‘祭品’和新成员。”
他顿了顿，压低了声音：“据我所知，今晚，就有一场血煞教内部的重要集会，在斗场的三号贵宾室。他们的信物，是一块刻着血色蝙蝠的黑色铁牌。”
血色蝙蝠！
李风灵和龙茵对视一眼，这与林月瑛从“万毒坊”得到的情报完全吻合！
“第二个，炼丹炉。”
鬼算子继续说道，
“在城西三十里外的废弃矿区，那里盘踞着一个为血煞教做事的疯子，外号‘血蝠药师’。此人精通毒理和炼金术，专门研究一些用活物和邪力炼制的禁药。最近，他好像在鼓捣一种被血煞之力污染的‘变异血蝠’，闹出了不小的动静，连佣兵工会都挂出了悬赏。”
变异血蝠！这又对上了萧炎那边的线索！
李风灵的心跳微微加速，一张巨大的网络，正在她脑海中缓缓铺开。
“至于第三个，屠宰场……”
鬼算子嘿嘿一笑，笑声里带着寒意。
“我指的不是地方，是个人。血煞教在黑风集的明面负责人，所有脏活累活都由他经手，外号‘断指’。此人行事狠辣，心机深沉，专门负责为血煞教采购那些最阴毒的材料，比如前段时间闹得沸沸扬扬的‘碎魂草’。”
“他的左手小指，是断的。”
断指！水清浅她们找到的线索也在这里汇合了！
三支小队，从三个不同的方向，最终都指向了同一个黑暗的漩涡。
“看来，你得到你想要的了。”
鬼算子看着李风灵变幻的神色，缓缓伸出了手。
李风灵没有犹豫，指尖青光一闪，一枚与之前一模一样的“风之心屑”凭空凝聚，轻轻落在了鬼算子的掌心。
鬼算子如获至宝，小心翼翼地用一块丝绸将晶体包裹起来，贴身收好。
他看向李风灵的眼神，已经从最初的轻蔑，变成了探究的审视。
“小姑娘，你不是一般人。打听血煞教，想必也是有备而来。”
他破天荒地多说了几句，
“赤影斗场的老板‘赤鬼王’是个只认钱不认人的主，但他的斗场，规矩森严，进去容易，想在里面闹事，难。那个‘血蝠药师’是个彻头彻尾的疯子，在他的地盘，毒雾瘴气遍布，机关重重。至于‘断指’，此人神出鬼没，是条最滑手的泥鳅。”
“多谢提醒。”
李风灵站起身，
“最后一个问题，不收钱。”
鬼算子挑了挑眉。
“那个卖你消息的竹竿老头，在外环摆摊的，还活着吗？”
鬼算子愣了一下，随即明白了她的意思，不由得哈哈大笑起来。
“小姑娘，你很有趣。放心，我鬼算子卖的是消息，不是人命。那老鼠虽然贪心，但还算识趣，我的人已经‘请’他离开黑风集，去外面避避风头了。”
李风灵点了点头，心中最后一块石头落地。
她虽然利用了那老头，却也不想他因此丧命。
“我们走。”
她带着龙茵和苏瑶，转身离开了密室。
……
另一边，天水小队。
水清浅带着队员们，正缓步走在内环的一条丹药街上。
她们扮作某个小家族出来历练的女弟子，气质清冷，自成一派，倒也无人敢轻易上来骚扰。
“清浅师姐，我们已经逛了七八家店了，都没有‘碎魂草’的线索。”
洛清凝轻声说道。
“碎魂草是血祭仪式中，用来摧残祭品灵魂，催生怨气的关键材料，名列禁药之首，寻常店铺自然不会有。”
水清浅的目光在一家名为“百草堂”的药铺前停下。
这家药铺门面古朴，是丹药街上规模最大的一家。
“进去看看。”
进入店内，一名老药师正在打盹。
水清浅上前，递上一份药单：“老先生，我们想采购一批药材。”
老药师接过药单扫了一眼，都是些常见的水系修炼辅助药材，便点了点头。
就在伙计们忙着抓药的时候，水清浅状似无意地问道：“老先生，我们家族最近遇到些麻烦，急需一味奇药，不知您这里可有‘碎魂草’？”
老药师的眼皮猛地一跳，浑浊的眼睛里射出一道精光：“姑娘，饭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说。‘碎魂草’是大陆禁品，谁敢私藏贩卖，那是诛九族的大罪！”
水清浅歉然一笑：“是在下唐突了。只是听闻前几日，黑风集有人在大量收购此物，所以才来碰碰运气。”
“哦？有这种事？”
老药师的表情缓和了些，他捋了捋胡须，压低声音道，“姑娘，听老朽一句劝，这东西邪性得很，沾上没好事。前几天确实有个神秘买家，把整个黑风集的‘碎魂草’存货都扫光了，出价高得吓人。”
“那买家是何人？”
“不清楚，不过……”
老药师回忆了一下，
“我这的伙计说，那人来取药的时候，左手的小拇指，是断的。”
断了左手小指的人。
水清浅心中一动，将这个特征牢牢记下。
三支小队，三条线索，如同三条从不同方向延伸的溪流，正在朝着同一个被黑雾笼罩的深潭，缓缓汇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