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手背、脚踝等部位在马儿狂奔过程中有些微擦伤，迎春没有大的创伤。
季平安也是，他身为绣衣卫副使，过往十来年摸爬滚打，遇到险情数不胜数，惊马不过意装消失，不值一提。
要说惨，还得是齐王纪唯繁，耍帅英雄救美没成，自己从临时拉出来的那匹马上跌了下去。
“齐王殿下？”舒窈裙裾翩跹地凑过来，“您……还好吗？”
纪唯繁捂着剧痛的右臂，全身尤其手臂似被大火烧过般，说不出话来。
把摔飞的迎春托起来后，他骑的马因为他的过度用力，鞍鞯与马匹分离，他几乎来不及反应就栽倒了地上。
“咔嚓”一声清脆的响声，枯枝从大树上脱落般静寂。
“齐王殿下，您这是骨头断了，您先忍着点儿，别动……御医马上就到。”飞龙厩的主管宦官飞一般赶来，对马场上这种跌打损伤见怪不怪，呵着腰呵斥后头的小内侍，“跟着瞎跑什么，还不快把担架抬来？”
“季大人……会接骨么？”在内侍的小心搬动下，纪唯繁躺到了木制担架上，转头目光移向站得最远的灰衣男子。
“日常急救自然会些，齐王天潢贵胄，受不住疼……还是等御医吧。”季平安似不买账，抱臂退出嘘寒问暖的圈子。
半个时辰后，被腾出来的飞龙厩主管宦官理事的屋舍又传出一声轻微的“咔嚓”声，纪唯繁倒抽了一声冷气，额角瞬间渗出细密的汗珠。
在语音给纪唯繁用夹板固定好伤臂，缠好绷带后，迎春与舒窈走到了屏风后。
纪唯繁和主管内侍正说着话。
“齐王殿下，您骑的那匹马的马鞍……”主管内侍点到即止。
“不必说了，是本王自己失察，与尔等无关……”纪唯繁不熟练地摇着左手，“看马的低等内侍，也不要去责罚他。这件事……到此为止，不必再说。”
主管内侍拜了几拜，意会到他对进来的两位小娘子的热切，麻溜地退了出去。
“齐王殿下‘英雄救美’，足可以写进话本里去说书了。”舒窈背着手，坐到月牙凳上。
“嗳！”纪唯繁还是不熟练地摆着左手，“给章四娘子看笑话了，季大人制服惊马，才是真英雄！”
“齐王殿下竟认得我？”
舒窈卷着暗纹罗衫袖口的手指一顿，自从章家抄没、父亲一脉被流放三千里，她又改名换姓后，已很少从旁人口中听到“章四娘子”这个称呼。
她磨磨蹭蹭地赖在这里，不得不说是有自己的一番私心。
“章四娘子精通蕃语，曾在兴庆宫金明门附近以柔兰语与柔兰使者交涉，维护长阳公主与大衍尊严……女子英物，莫过于此，本王自然记得。”
纪唯繁左眼角小痣被汗水浸得愈发鲜明，红艳艳的，惹人遐思。
这一句肯定，她在纪绿沉那里没有得到。
意想不到，隔了一个月，竟在她丝毫没有奢望过的一个人口中说出来了。
“齐王殿下……过誉了。”舒窈微低了头，她脸上的红，也把这句话烫到了。娇怯怯，颤巍巍。
“本王有三颗随身不离的玉铃铛，适才救人心切……落到了地上，可否请章四娘子帮本王去寻一寻？”
纪唯繁努力挤出温润的笑意，眼角红痣灼人。
“唯繁……必有重谢。”
“好……好！”舒窈满面通红，扭身就跑出去了。
迎春握着双手，也悄默默地退出。
“贾二娘子请留步！”纪唯繁身子往前一倾，痛苦地轻“嘶”，“哎哟哎哟”叫起来。
“齐王殿下稍等，小女去唤太医。”迎春举步要走。
“不不……我是故意支开舒娘子的，你知道的。”纪唯繁艰难地喘气，“看在我这条断臂的份上……请二娘子听我说几句话罢！”
纪唯繁的手臂确实是为救她而骨折的，这是不争的事实，迎春没有办法逃避，只得走回了床榻边。
“齐王殿下请讲。”
“二娘子今日有心事？”纪唯繁抬眸，眼角撩人的痣直面着迎春。
“齐王殿下何以得知？”迎春握紧满是汗滴的手心，烦乱不已。
纪唯繁在她面前，对她明目张胆的偏袒，使她惶恐。
常度几乎与她一起长大，他对她好，是因为他本身就很好。而且，又是最年少时候相遇相知，经历复杂。
崔颂仪的心事，具体她不明确。总体人还是不错的，只是阴差阳错好心办了坏事。
颜淏初、纪暄始终都在她身上寻觅着纪绿沉。
而纪唯繁……她看不懂。
“若心中无事，二娘子为何在马背上心不在焉？崔小娘子一事，二娘子没有做过，又何须这样苦苦折磨自己？”纪唯繁见迎春沉目深思，往床榻边缘费力挪了挪。
她眉心一颗痣，将她的温柔气质无限放大化，菩萨渡众生，也莫过如此神性。
“齐王殿下在担心小女？”
“是我表现得太过于隐晦吗？”纪唯繁没留神，右手按到了床沿，绵软无力，一阵剧痛，带得他几乎从床榻上翻下去。
“齐王殿下言重了，小女受……宠若惊，喜不自胜。”迎春眼疾手快，她的功夫今天总有了发挥的余地，忙一步跨到跟前从腋下撑着纪唯繁重新在软枕上靠好。
“那……我受伤，你担心吗？”
他其实已经得到了答案，从她方才忙而不乱扶他的举止中揣测。
“那本该是小女受的伤，是齐王殿下替了小女，小女感激不尽。”迎春退后三步，叉手疏离。
无论她现在举动如何，纪唯繁总会为她开脱，她一个未出阁的小娘子是不应该与男子离得过近。
他都知道。
“贾二娘子既然心疼，那不如……就以身相许？”
“齐王殿下言重了。”迎春叉手一本正经说胡话，“要是救小女的人个个要小女许之以婚姻？那小女岂不是早就三夫四侍了？”
“方才季大人也救了小女，齐王殿下是不是想……让小女把季大人也收了？”
真是话本子看多了，说话间不经意就能将这些现实中压根不可能发生的事说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