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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人退出了那间弥漫着烹煮血肉甜腥与青灰冷焰气息的恐怖竹楼。

胖子扶着墙根还在干呕,猴三瘫软在地眼神涣散,陈忘川背靠着冰冷的黑色墙壁,

大口喘着粗气,心脏狂跳得几乎要撞碎胸膛,那行“来不及了”的刻字如同烙印般灼烧着他的意识。

葛云衣最后一个退出,反手轻轻带上了那扇虚掩的黑色门扉,隔绝了屋内那令人作呕的景象和“咕嘟”声。

她冰蓝色的眼眸警惕地扫视着依旧死寂的村寨,如同蓄势待发的猎豹。

就在门扉合拢发出轻微“咔哒”声的瞬间

“嗡……”

一声极其轻微、仿佛无数尘埃落定的低鸣,毫无征兆地掠过整个村寨。

紧接着,如同按下了播放键的默片胶片!

死寂被打破了!

并非被巨大的声响打破,而是被一种…活过来的嘈杂所取代!

“吱呀——”

“笃…笃…笃…”

“沙…沙…”

“呜…呜…”

开门声、木杵舂米声、扫帚清扫地面的摩擦声、孩童模糊的哼唱声…各种属于一个正常村寨的生活音效,如同潮水般瞬间涌现,填充了每一寸空间!

陈忘川、胖子、猴三如同被施了定身咒,瞬间僵在原地!

他们惊恐地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发生的、足以颠覆所有认知的诡异景象!

前一秒还如同巨大坟墓般死寂的黑色村寨,此刻竟变得…“人”声鼎沸!

低矮扭曲的黑色房屋门口,出现了人影!

穿着样式古怪、非苗非汉、颜色暗沉如同褪色染料的粗布衣裳的村民,正在“忙碌”着!

一个头发花白、佝偻着背的老妇人,正拿着一把同样覆盖着灰色苔藓的扫帚,慢条斯理地清扫着门前厚厚的灰烬状苔藓(那苔藓被扫开,又仿佛会自己缓慢地重新覆盖)。

她的动作平稳,甚至带着一种韵律感。

不远处,一个看起来像是中年男人的村民,正用一根黝黑的木杵,在一个同样材质的石臼里,缓慢地舂着某种看不出原材料的、灰白色的糊状物。

木杵落下,发出沉闷的“笃笃”声。

更远一点,几个穿着破旧小褂、光着脚的“孩童”,正在狭窄扭曲的小巷里追逐嬉戏,发出模糊不清的、如同隔着水传来的“呜呜”笑声。

整个寨子,瞬间充满了“生活”的气息,宁静、祥和,甚至带着一丝与世隔绝的恬淡。

然而,这突如其来的“生机”,非但没有带来丝毫温暖,反而如同一盆冰水混合着玻璃渣,狠狠浇在三人心头!

巨大的荒谬感和深入骨髓的寒意瞬间攫住了他们!

这怎么可能?!

他们刚刚才从一间烹煮着婴儿的恐怖屋子里逃出来!

这寨子明明死寂了不知多少岁月!那些覆盖一切的灰色苔藓!那冰冷的黑色建筑!

“鬼…鬼寨活了?!” 胖子牙齿咯咯作响,声音抖得不成样子,死死抓住陈忘川的胳膊,指甲几乎要嵌进肉里。

陈忘川也是遍体生寒,大脑一片混乱。他强迫自己冷静观察,试图找出这诡异“复活”背后的破绽。

很快,他就发现了不对劲。

太静了!虽然有了声音,但这些声音都像是被蒙在了一层厚厚的棉絮里,缺乏真实的穿透力和生气。

而且,整个寨子弥漫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浓得化不开的陈旧感。

不是历史的沉淀,更像是…一个被遗忘在时光角落、落满灰尘的模型,突然被赋予了僵硬的行动能力。

更诡异的是那些“村民”的反应。

当陈忘川他们带着惊惶出现在村口(那堵隔绝退路的黑色巨墙边缘)时,那些正在“忙碌”的村民们,动作几乎同时停顿了一下。

他们缓缓地转过头,目光齐刷刷地投向这四个不速之客。

他们的脸上,竟然都带着一种…模式化的、近乎僵硬的“热情”笑容!

“远方的客人,你们好啊!”

离得最近的那个舂米的中年男人,咧开嘴,露出两排还算整齐、但颜色异常洁白的牙齿,声音带着一种刻意拉长的、如同唱戏般的腔调,“欢迎来到…银月寨。”

他的笑容很“标准”,但眼神深处,却是一片冰冷的、毫无波澜的疏离和警惕!如同戴着一张精心绘制的人皮面具,面具下是空洞的深渊。

其他村民也纷纷停下手中的“活计”,朝他们投来注视。

那些孩童停止了嬉闹,躲在大人身后,用同样空洞而好奇(或者说…审视?)的目光打量着他们。

整个寨子的“宁静祥和”氛围下,涌动着一股令人毛骨悚然的暗流。

我强压着心悸,目光快速扫过村寨。

银蝶图腾无处不在!在低矮房屋的门楣上,在村民粗布衣襟的角落,甚至在巷道拐角的黑色墙壁上,都刻着或绣着那种巴掌大小、形态优美、散发着冰冷金属光泽的银色蝴蝶图案!

它们如同这个村寨的守护神(或者说…烙印?),无处不在,散发着诡异的气息。

他的目光落在几个看起来像是“老人”的村民身上。他们的头发确实花白,脸上也有皱纹,但…他们的皮肤状态却异常“年轻”!

没有老年斑,没有松弛下垂,紧致得如同中年人!

然而,这种“年轻”非但不显活力,反而透着一股令人心悸的虚假感!

尤其当他们的眼神偶尔扫过陈忘川时,那里面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空洞和迷茫,动作也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僵硬感,仿佛关节生了锈的木偶。

我试探性地靠近一个坐在门口晒太阳(虽然头顶是铅灰色的混沌天穹,并无阳光)、头发雪白的老妪。

“老人家,打扰了,请问…这里是什么地方?” 他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

那老妪缓缓抬起头,脸上同样挂着模式化的笑容:“银月寨啊,好地方…蝶神庇佑的地方…” 她的声音缓慢而沙哑。

“您…在这里住多久了?” 陈忘川追问。

老妪的眼神瞬间变得更加茫然,她歪着头,似乎在努力回忆,干瘪的嘴唇嗫嚅着:

“多久…蝶神赐福…记不清了…很久…很久以前…好像…有洪水?有…大火?”

她的记忆如同破碎的镜片,语无伦次,对“过去”充满了模糊和矛盾,仿佛那段历史被强行抹去或扭曲了。

就在这时,一股难以言喻的、超凡脱俗却又令人极度不安的气息,从村寨深处缓缓弥漫开来。

村民们如同接收到无声的指令,脸上的笑容瞬间收敛,动作变得更加恭敬和…畏惧?他们纷纷低下头,让开道路。

只见一个身影,从村寨中央一座相对高大(但也仅两层)、同样由黑色奇异材料建造、屋檐上悬挂着密密麻麻银蝶风铃的古怪建筑中,缓步走出。

来人身材高瘦,穿着一身用暗银色丝线绣满复杂银蝶图腾的黑色长袍。

他的面容看起来约莫四十许,五官深刻,带着一种近乎非人的俊美,但皮肤在周围青灰色“天光”的映照下,隐隐流转着一层极其微弱、仿佛金属冷光的银色微光!

他的头发也是奇异的银灰色,梳理得一丝不苟。

最令人心悸的是他的眼睛!那双眼睛深邃得如同无星的夜空,看不到任何情绪波动,只有一片纯粹的、仿佛能洞察一切的冰冷智慧和…非人的疏离感!

被他目光扫过,陈忘川和胖子感觉自己从里到外都被看了个通透,灵魂都仿佛被冻结!

“巴代雄*(大巫)…” 旁边的村民低声恭敬地称呼,声音里充满了敬畏。

这位气质超凡脱俗的“巴代雄”缓缓走到陈忘川等人面前几步远停下。

他没有说话,只是用那双深邃得令人不安的眼睛,静静地、毫无波澜地注视着他们四人。

在他的注视下,连崩溃的猴三都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停止了呜咽。

空气仿佛凝固了。

胖子被看得浑身不自在,绿豆眼乱转,试图打破这令人窒息的沉默,他压低声音,用胳膊肘捅了捅旁边一个看起来稍微“正常”点的年轻村民:

“喂…兄弟,你们寨子…真有神仙啊?那…那蝶神…管啥的?”

那年轻村民脸上立刻浮现出虔诚而狂热的神色,声音也带着一种梦呓般的腔调:

“蝶神…至高无上…祂赐予我们新生…让我们蜕去旧壳,获得永恒的生命与安宁…”

他说话时,眼神同样空洞,仿佛在背诵某种教条。

“蜕去旧壳?新生?”

我捕捉到这两个关键词,心中警铃大作!这让他瞬间联想到枫林里那些“血婴”,以及眼前这些“年轻”的老人!

“嘘!”

另一个村民紧张地竖起手指,指了指寨子后方那片被更加浓重阴影笼罩的山林方向,声音压得极低,带着恐惧:

“莫要妄议蝶神!记住…入夜后,万不可捕捉银色的蝴蝶!更不可靠近后山禁地的‘眠蝶林’!

那是蝶神安眠之地,惊扰了祂的宁静,会…会引来无法想象的灾祸!”

他的警告在“祥和”的村寨氛围中显得格外刺耳和诡异。

就在这时,一阵空灵、飘渺、仿佛来自九天云外的孩童歌声,幽幽地从村寨深处飘来,歌词模糊不清,却带着一种令人灵魂颤栗的韵律:

“银蝶飞呀飞,月儿挂树梢…”

“旧衣裳呀脱下来,新翅膀呀长出来…”

“眠在银树上,梦里有家乡…”

歌声在寂静(尽管有“生活”声,但本质依旧死寂)的村寨中回荡,如同招魂的序曲。

葛云衣冰蓝色的眼眸骤然收缩,死死盯住那位银肤银发的巴代雄,手中的墨色弯刀发出极其轻微的嗡鸣。

她缓缓开口,声音如同淬了冰的刀锋,打破了虚假的宁静:

“你们…根本不是人。”

葛云衣冰冷的声音如同淬了冰的刀锋,毫无预兆地劈开了银月寨虚假的“宁静祥和”。

每一个字都清晰地回荡在狭窄的巷道里,撞在那些覆盖着灰色苔藓的黑色墙壁上,激起无声的回响。

“什…什么?!”

胖子如同被踩了尾巴的猫,猛地跳了起来,绿豆眼瞪得溜圆,指着那些正在“清扫”、“舂米”、甚至躲在大人身后“好奇”张望的村民,

“葛…葛大仙!您…您这话可太吓人了!这…这大活人就在眼前喘气儿呢!怎么…怎么就不是人了?!”

他声音因为巨大的荒谬感和恐惧而拔高,引得附近几个村民再次投来那种模式化的、空洞的“注视”。

猴三也被吓得一个激灵,涣散的眼神聚焦在那些村民身上,身体抖得更厉害了,嘴里无意识地重复:

“不…不是人…鬼…都是鬼…”

陈忘川的心猛地一沉。他强迫自己再次仔细观察。

那舂米的中年男人手臂挥动木杵的姿势,看似有力,却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机械感,每一次抬起落下的角度都近乎一致。

那个扫地的老妪,扫帚划过地面的轨迹,仿佛被设定好的程序,分毫不差。孩童们追逐时发出的“呜呜”笑声,仔细听,音调单一,缺乏孩童应有的鲜活情绪起伏。

更关键的是…气息。

在经历了青铜深渊、尸血虺、血婴林之后,陈忘川的感知似乎也被磨砺得更加敏锐。

此刻,在这看似“鲜活”的村寨中,他非但没有感受到任何属于活人的生气、体温、新陈代谢的细微波动,反而捕捉到一种无处不在的、浓烈的…死气!

那是一种混合着陈年墓穴的土腥、朽木腐败的酸味、以及某种类似…金属长久放置后散发的冰冷锈蚀的气息!

这股气息被那些村民身上刻意涂抹的、劣质的草药和甜腻香料味道掩盖着,却如同跗骨之蛆,丝丝缕缕地渗透出来,萦绕在鼻端,钻进肺腑,带来一种生理性的排斥和寒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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