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遇之跪在空无一人的书房里，额头抵着冰冷的青砖，指节深深嵌入掌心。
窗外是沉沉夜色，唯有案头一盏孤灯，将他的影子拉得细长而扭曲。
他又输了。
前世慕容玦对沈栖凰一见钟情时，他尚不知晓慕容玦就是萧执圭；这一世他步步为营，从慈恩寺抢在太子之前带回阿沅，用青梅竹马的情分筑起壁垒，甚至娶她为妻，以为能改写命运，却终究逃不过萧执圭那双覆手为雨的帝王眼。
“为什么……”他喃喃自语，声音嘶哑破碎，“明明是我先找到的你，明明这一世你心里只有我……”
记忆如潮水般涌来：宫宴上萧执圭失魂的眼神，阿沅被强行留在宫中的日日夜夜，还有今日宫里传来的口信——阿沅答应了和离，只为求萧执圭保他仕途平安。
“呵……”江遇之低笑出声，笑声里满是苦涩，
“太子也好，皇帝也罢，他萧执圭想要的东西，从来没有得不到的。我江遇之……两世挣扎，竟连护住一个妻子都做不到。”
门“吱呀”一声被推开，江父端着一碗参汤站在门口，看着儿子失魂落魄的模样，苍老的脸上掠过一丝痛惜，随即化为刻骨的怨恨。
“遇之，起来喝了吧。”他将汤碗放在桌上，声音沉沉，“那女人既已心属帝王，你又何必作践自己？”
江遇之猛地抬头，眼中布满血丝：“爹！阿沅不是那样的人！她是被逼迫的！”
“逼迫？”江父冷笑一声，指着宫墙的方向，
“天子一怒，血流千里！她若真念着夫妻情分，为何不拼死反抗？如今反倒要你签下和离书，保她做那凤冠霞帔的皇后！遇之，你醒醒吧！这女人就是个红颜祸水，毁了你的心，还要毁了我们江家！”
“爹！”江遇之猛地站起来，激动地反驳，
“阿沅不是那样的人！是萧执圭逼她的！是我没用，是我护不住她！”
江父看着儿子依旧为那女人辩解，心中的怒火再也压不住：
“你护不住！你就是被她迷了心窍！”
他转身摔门而去，留下江遇之一人在书房里，如同被抽走了所有力气，缓缓瘫坐在地。
是啊，他护不住。前世护不住，今生依旧护不住。
萧执圭那与生俱来的帝王气场，那不容置疑的占有欲，就像一张无形的网，将他和阿沅死死困住。
他以为重生是逆天改命的钥匙，却没想到命运的齿轮早已刻好了轨迹。
夜深人静时，江遇之才敢放任自己的泪水。
他蜷缩在椅子上，肩膀剧烈地颤抖着，压抑的呜咽声在空荡的书房里回荡。
他恨自己不是帝王，恨自己没有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权力，恨自己两世深情，终究抵不过那惊鸿一瞥的帝王恩宠。
几日后，阿沅终于被允许回江府一趟。她穿着一身素雅的衣裙，站在熟悉的庭院里，却觉得恍如隔世。
府里的下人看她的眼神都带着复杂，有同情，有惋惜，也有几分敬畏。
“夫人……”一个丫鬟端来一杯茶，声音有些怯懦。
阿沅接过茶，指尖冰凉。
她知道这是最后一次回来了，她要拿到江遇之的和离书，才能换他一世安稳。
刚喝了两口，小腹突然传来一阵剧烈的绞痛，她“啊”的一声捂住肚子，茶杯摔在地上，碎成几片。
“怎么了？！”
几乎是同时，一道冷峻的声音从月洞门传来。
萧执圭不知何时竟跟了过来，此刻正快步走到她身边，看到她苍白如纸的脸和额上的冷汗，眼中瞬间掠过一丝慌乱，随即化为滔天怒火。
“传太医！快传太医！”他厉声喝道，同时小心翼翼地将阿沅打横抱起。
阿沅靠在他怀里，腹痛让她几乎说不出话，只能模糊地看到江遇之闻讯赶来，脸色煞白地看着他们。
太医诊断后，脸色凝重地跪在地上：“陛下，江夫人……是中了‘避子汤’的烈性变种，此药不仅能使人不孕，剂量过大会伤及根本，引发剧烈腹痛。”
萧执圭的眼神瞬间冷得像冰，他看向一旁的江遇之，又看向闻讯赶来的江父。
江父脸色惨白，身体微微颤抖，眼神躲闪。
“搜！”萧执圭只吐出一个字。
片刻后，暗卫从江父的书房里搜出了一个小巧的药瓶，里面正是太医所说的烈性避子药。
真相昭然若揭。
江父恨阿沅“祸乱”儿子，更怕她入宫后诞下龙子，彻底断了江遇之的念想，竟狠心下了这等毒药。
江遇之看着那药瓶，又看看被萧执圭抱在怀里、脸色依旧苍白的阿沅，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
父亲的所作所为，像一记响亮的耳光，狠狠扇在他脸上。
他一直以为父亲只是怨怼，却没想到会恶毒至此。
“爹……”他声音颤抖，看向江父的目光充满了失望与羞愧。
萧执圭抱着阿沅，冷冷地看着江父：“江大人，谋害皇嗣……哦不，是谋害未来的皇后，该当何罪，你自己清楚。”
他顿了顿，目光落在江遇之身上，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嘲讽，“江编修，事已至此，这和离书，你签是不签？”
江遇之闭上眼，两行清泪无声滑落。他知道，一切都结束了。
父亲的愚蠢彻底断了他和阿沅的最后一丝可能，也让他在萧执圭面前抬不起头。
他颤抖着拿起笔，蘸满墨汁，在那纸和离书上，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每一笔，都像刀割一样疼。
“很好。”萧执圭满意地点点头，抱着阿沅转身，“将江大人拿下，打入天牢，听候发落。”
江遇之看着他们离去的背影，看着父亲被暗卫带走时怨毒的眼神，只觉得浑身冰冷。
他输了，输得一败涂地。
这一世，他终究还是没能留住他的阿沅。
而那份被恨意催生的药石，不仅断了他的念想，更彻底碾碎了他与阿沅之间最后一点情分。
书房外，秋风萧瑟，卷起地上的落叶，如同他此刻支离破碎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