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娲宫关闭的消息像一颗陨石砸进东海，掀起的不是涟漪，是灭顶的海啸。村口补天石的光芒彻底熄灭，如同瞎了眼的巨兽。张伯的旱烟袋僵在嘴边，烟灰簌簌落下；王婶抱着孩子的手抖得像筛糠，嘴里无意识地从“菩萨保佑”切换成“圣师保佑”；几个愣头青对着谭有鹏那条发光的手臂指指点点，争论着那玩意儿是能点烟还是能叉鱼。抱着孩子的王婶下意识把孩子搂得更紧，低声念叨着“菩萨保佑”；几个年轻后生则兴奋地交头接耳，指着谭有鹏的手臂比划着什么。马克·沃森正蹲在礁石后，用一块雷击木和几块发光的荧光藻苔捣鼓着什么，嘴里念念有词“能量场畸变...相位偏移...”。小金童那声带着哭腔的“玄元圣师救命”如同惊雷，吓得他手一抖，木头上刻画的简陋符文“滋啦”冒出一股青烟。他顶着一头乱糟糟的金发跳起来，龇牙咧嘴地掂量着怀里那卷死沉死沉的《道德经》真本（他怀疑里面掺了不周山的碎石），“玄元圣师？能量读数爆表了！谭，你这新头衔听着就像天道杀毒软件的头号通缉令！比我的‘灵能场畸变探测仪’还扎眼！”
几天前，女娲宫毫无征兆地关门大吉，连门口的补天石都黯淡得像块普通花岗岩。消息如同砸进洪荒这潭深水的陨石，激起的不是涟漪，是海啸。而谭有鹏，很不幸，或者说很“荣幸”，被这海啸的第一个浪头精准拍在了脸上——那位骑着熊猫、哭得惊天动地、把鼻涕眼泪全蹭在他那件仅存的“hello world”破洞文化衫上的小金童，当着全村老少外加几个惊魂未定的妖怪求职者的面，抱着他的水晶大腿嚎出了“玄元圣师救命”六个字。
于是，“玄元圣师”这个金光闪闪（且烫手无比）的称号，就像哪吒用强力胶粘的风火轮，牢牢焊在了他谭有鹏的脑门上。
“圣师！圣师！不好啦！”一个咋咋呼呼的声音由远及近，伴随着沉重的脚步声和某种…金属摩擦的刺耳噪音。
谭有鹏不用回头就知道是谁。除了那个三天前被地府轮回系统当垃圾喷出来、穿着身破烂蓝色“皮衣”（据他说叫宇航服）、头戴布满裂纹的透明罩子（头盔）、自称来自NASA的马克·沃森，还能有谁？
马克连滚带爬地冲到谭有鹏身边，手里挥舞着一根顶端绑着几片烂树叶的树枝，活像个拿着原始天线的野人通讯兵。“圣师！我的‘深空探测器’接收到异常信号！”他指着自己那个裂了缝的头盔侧面，那里被他用鱼鳔胶歪歪扭扭粘了几块捡来的发光小石头，“能量读数飙升！指向…指向西边！肯定是外星…呃，是那个什么宫！女娲宫！它关门肯定是被外星文明劫持了！我们需要组织救援小队！带上我的自制激光…呃，强光手电！”
谭有鹏看着马克那身混搭了高科技废墟和洪荒垃圾的造型，以及他脸上那混合了宇航员的专业严肃和荒岛求生的亢奋表情，感觉自己的水晶手臂内部符文流动都滞涩了一下。这哥们儿绝对是“创伤后应激障碍”叠加“世界观粉碎性骨折”的最佳案例。
“马克，冷静点。”谭有鹏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像个靠谱的“圣师”，而不是想把这货一脚踹回海里的暴躁程序员，“第一，女娲娘娘不是被外星人抓走的。第二，你那‘探测器’绑的是荧光藻，晚上会发光，不是接收信号。第三，把你那‘强光手电’——那根灌了夜光虫尿液的破竹筒——收起来，上次差点把李靖的胡子点着了。”
马克低头看了看自己引以为傲的“洪荒科技结晶”，又看了看谭有鹏那条在阳光下折射出七彩光晕、内部流淌着神秘符文的水晶手臂，一种智商被降维打击的挫败感涌上心头：“可是…圣师，我的训练告诉我，任何异常关闭的空间设施都必须优先考虑外部威胁…”
“这里的‘外部威胁’可能包括但不限于：看门童子打瞌睡锁错了门、娘娘出门遛弯忘了带钥匙、或者哪个不开眼的秃驴想进去偷wiFi密码。”谭有鹏没好气地打断他，顺手把试图用那根破竹筒去戳自己水晶手臂的马克推开，“你现在的主要任务是，第一，学会用鱼叉叉鱼而不是试图用你的‘空气动力学知识’砸鱼；第二，教那几个一起被喷出来的倒霉蛋怎么用树叶编裤衩，而不是整天光着腚思考人生意义；第三，离我的手臂远点！它现在很脆弱，经不起你的‘科学探究’！”
打发走一脸不甘、嘴里还嘟囔着“牛顿第三定律在洪荒肯定也适用”的马克，谭有鹏感觉比跟黑水玄蛇打了一架还累。他揉了揉突突直跳的太阳穴，水晶指尖传来冰凉坚硬的触感，时刻提醒着他“道蚀”的存在和这破名号带来的麻烦。
刚喘口气，另一个麻烦制造机就精准定位过来了。
“圣师哥哥！”哪吒踩着两个用藤条和贝壳绑成的、还在冒烟的“风火轮原型机2.0”，一个急刹停在谭有鹏面前，带起的沙子糊了他一脸。小丫头眼睛红红的，显然刚哭过，怀里还抱着个哭得更大声、眼泪鼻涕糊了一脸的小金童。
“呜呜呜…圣师…嗝…娘娘…娘娘不要小金了…”小金童死死抓着哪吒的衣服，哭得上气不接下气，金豆子不要钱似的往下掉，在沙滩上砸出一个个小坑。
哪吒小大人似的拍着小金童的背，自己眼圈也红红的：“小金不哭！圣师哥哥肯定有办法！他连会发光的王八都能找到！”她指的是那只至今还在村里当吉祥物兼不靠谱预言家的河图洛书龟。
谭有鹏看着这两个泪包，一个头两个大。他蹲下身，尽量用最温和（也最无奈）的语气说：“小金啊，娘娘那么厉害，肯定没事的。说不定只是…呃…闭关研究新发型去了？或者去别的世界旅游散心了？”他试图用现代思维解释圣人的失踪。
“可是…可是宫门关了…补天石也黑了…”小金童抽噎着，小手指向西边女娲宫的方向，“以前…以前娘娘出门，石头都会亮的…”
“石头没电…呃，没灵力了嘛！”谭有鹏努力圆谎，“等娘娘回来充…呃，输入点灵力就好了！你看我，”他晃了晃自己那条水晶手臂，试图转移注意力，“我这‘圣师闪光臂’不也时亮时暗的？没电…没灵力了嘛！很正常！”
哪吒眼睛一亮，注意力果然被转移了：“对哦！圣师哥哥，你的手今天怎么比昨天还亮了？是不是快变成大灯笼了？晚上能不能借我抓萤火虫？”
谭有鹏：“……” 他感觉自己的水晶手臂内部符文都气得加速流转了。
就在这时，白滚滚挪动着它那越发圆润的屁股，鬼鬼祟祟地凑到谭有鹏脚边。这只食铁兽自从上次啃了小须弥山的佛门禁制后，似乎觉醒了某种奇怪的癖好，对蕴含能量的东西格外敏感。它的大鼻子在谭有鹏怀里拱了拱，目标明确——那卷《道德经》真本！
“滚滚！这个不能啃！”谭有鹏眼疾手快地护住绢帛，这玩意儿比他的命还重要（字面意义上，他怀疑没这卷东西镇着，自己早被天道当病毒清理了），“这是老君…呃，是一位老道士送的‘知识宝典’！不是你的磨牙棒！”
白滚滚委屈地“呜呜”两声，黑眼圈里满是不解：这么香（指蕴含的道韵），为啥不让啃？
好不容易哄得小金童哭声渐歇（承诺让哪吒带他去海边捡会发光的贝壳），吓退了企图啃圣贤书的熊猫，谭有鹏觉得自己这个“圣师”当得比居委会大妈还心累。他拖着沉重的步伐（主要是那条水晶手臂越来越沉了）往村里走，准备看看那几个被轮回系统吐出来的“地府实习生”有没有学会穿裤子。
刚走到村口，就看见李靖正对着一个穿着锦袍、手托拂尘、下巴抬得比陈塘关城墙还高的天庭使者点头哈腰，满脸堆笑。那使者身后还跟着两个金甲天兵，盔甲擦得锃亮，表情跟石雕似的。
“李总兵，”使者的声音拖得老长，带着一股子天庭特供的傲慢，“昊天上帝听闻东海之滨出了位‘玄元圣师’，心系苍生，神通广大，特命本使前来慰问，并送上贺礼。”他一挥手，旁边一个天兵捧上一个盖着红布的托盘。
李靖连忙接过，掀开红布一看，嘴角忍不住抽搐了一下。托盘里整整齐齐码着——三颗婴儿拳头大小、灵气氤氲的蟠桃（核），旁边还有一张烫金的卡片，上书：“恭贺玄元圣师，特赐九千年蟠桃三枚（核），以资鼓励。望再接再厉，福泽洪荒。——天庭人事司敬上”。
谭有鹏远远看着那三颗光溜溜的桃核，眼皮直跳。好家伙！天庭这招安手段真是抠门他妈给抠门开门——抠门到家了！九千年蟠桃？核？！这玩意儿除了给白滚滚磨牙还能干嘛？当弹珠玩都嫌硌手！还“以资鼓励”？这是鼓励他继续当“背锅圣师”吗？
那使者仿佛没看到李靖和围观众人古怪的脸色，继续用他那咏叹调般的嗓音说道：“昊天上帝亦知圣师高义，心向逍遥。然，如今天庭广纳贤才，正值用人之际。若圣师有意，天庭愿虚位以待，待遇从优，更有机会聆听圣人讲道，参悟无上妙法。不知圣师意下如何啊？”他目光扫过人群，精准地落在谭有鹏和他那条无法忽视的水晶手臂上，眼底深处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精光。
来了！谭有鹏心里咯噔一下。这哪是慰问，分明是黄鼠狼给鸡拜年！招安？怕是招魂吧！想到之前系统解析出的“真灵烙印”陷阱，再看看这三颗极具侮辱性的桃核，谭有鹏的火气蹭蹭往上冒，连带他右臂的水晶部分都开始微微发烫，内部的符文流转速度明显加快。
李靖紧张地看着谭有鹏，生怕这位爷一个不爽又搞出什么“装疯卖傻抢拂尘弹吉他”的戏码。村民们也屏住了呼吸，连哭累的小金童都暂时忘了伤心，好奇地看着。
只见谭有鹏深吸一口气，脸上瞬间堆起比李靖还要灿烂十倍的笑容，大步流星地走上前，一把抓住天庭使者的手，用力摇晃起来（使者感觉自己的手骨差点被那坚硬冰凉的水晶捏碎）：“哎呀呀！天使大人！有失远迎！罪过罪过！”他声音洪亮，热情洋溢，“昊天上帝真是太客气了！如此厚礼，让谭某受宠若惊啊！”
他拿起一颗桃核，对着阳光仔细端详，啧啧称奇：“看看！这纹路！这包浆！这灵气内蕴的质感！不愧是九千年的蟠桃核！稀世珍宝啊！”他转头对围观的村民喊道，“大家说，这桃核，是不是比那些只能吃的桃子更有内涵？更有收藏价值？更能体现昊天上帝对我等凡人的…呃…核心理念的关怀？”
村民：“……”（圣师是不是被气傻了？）
使者：“……”（这反应不对啊？）
谭有鹏小心翼翼地将桃核放回托盘，仿佛捧着绝世珍宝，然后一脸真挚地看着使者：“请天使大人务必转告昊天上帝，谭某感激涕零！这三枚蟠桃核，谭某一定找最好的工匠，配上最上等的东海沉香木底座，供奉在村子中央，让四方道友都来瞻仰天庭的慷慨与…嗯…环保理念！至于那天庭的职位嘛…”他话锋一转，脸上露出恰到好处的为难，“谭某才疏学浅，何德何能？况且最近偶感风寒，这手臂…唉，您也看到了，不太灵光，怕是难当重任啊！万一误了天庭的大事，岂不是辜负了陛下的厚爱？”
他一边说，一边还故意甩了甩那条水晶手臂，阳光下七彩光芒乱闪，晃得使者眼睛疼。手臂内部的金色符文似乎感应到主人的“表演欲”，流转得更加欢快，甚至发出极其细微的、类似电流的滋滋声。
使者被这一套组合拳打得有点懵。他准备好的威逼利诱的台词全卡在喉咙里。对方热情接受“礼物”（虽然是核），态度谦卑，理由充分（手臂有恙），还顺带拍了天庭的环保马屁…这让他怎么接？强行抓人？人家都说了手臂有病！而且这“玄元圣师”的名头现在传得沸沸扬扬，女娲宫刚关，自己就来抓她家金童认证的“圣师”，吃相也太难看了。
使者脸色变幻，最终勉强挤出一个笑容：“圣师…真是风趣。既然如此，本使也不强求。这三枚…呃…蟠桃精髓，还请圣师好生保管。至于天庭之门，永远为圣师敞开。望圣师…好自为之。”最后四个字，他咬得格外重，目光意有所指地扫过谭有鹏那条异常刺眼的手臂。
说完，他仿佛一刻也不想多待，拂尘一甩，带着两个天兵驾起一朵略显仓促的祥云，灰溜溜地走了。
看着天庭使者消失在云端，李靖长舒一口气，抹了把冷汗。村民们也发出低低的哄笑，对着那三颗桃核指指点点。只有谭有鹏脸上的笑容慢慢敛去，眉头紧锁。他低头看着自己的右手，水晶化的部分似乎又往上蔓延了一丝，已经触碰到了颈侧的皮肤，带来一阵细微的麻痒和冰冷。
“好自为之？”谭有鹏低声重复着使者的话，指尖无意识地划过那卷藏在怀里的《道德经》，“这警告来得可真及时…”
就在这时，一直安静待在哪吒怀里的小金童，突然指着谭有鹏怀里，怯生生地开口：“圣师…你怀里…有块石头…在发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