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死寂。还有粘稠得如同凝固血液的黑暗。
意识沉在无边的混沌之海深处,每一次微弱的挣扎,都带来全身被撕裂重组的剧痛。左腿断口处不再是单纯的冰冷,而是传来一种滚烫的、如同烙铁在骨髓里反复碾压的灼痛。更深处,一股冰冷、混乱、带着无尽贪婪的意志,如同寄生的毒藤,正在疯狂地扎根、蔓延。
“呃…”
一声压抑的、混合着金属摩擦感的痛哼,如同生锈的铁门被强行推开。
萧烬猛地睁开眼。
视野被一片浑浊的、弥漫着暗红雾气的昏暗占据。空气粘稠而沉重,充斥着浓烈到令人作呕的血腥、腐臭和铁锈焚烧后的焦糊味。
他发现自己正半倚半靠在一堆冰冷、滑腻的“东西”上。触感如同半凝固的油脂包裹着碎裂的骨骼和金属。低头看去,身下正是那头被他用“断口凶兵”贯穿核心、吸干本源的腐啮巨兽的残骸!庞大的身躯早已坍塌、干瘪,暗红的筋肉如同风干的腊肉,紧紧贴在扭曲的骨架上,散发出浓烈的死亡气息。
而他自己…
萧烬布满血丝(右眼瞳孔深处残留着一丝挣扎的赤红,却被浓重的暗红血丝覆盖;左眼则彻底化为一片粘稠、冰冷的暗红漩涡)的目光,艰难地移向左腿。
那里,齐膝而断的伤口处,景象让他心头剧震!
那截由冰冷金属封口强行延伸而出、吞噬了腐啮核心本源的“断口凶兵”,此刻已彻底改变了形态!
它不再仅仅是能量凝聚的锥刺。
暗沉如污血的金属物质,如同拥有生命的活物,沿着断口向上蔓延、覆盖、增生!覆盖范围已经越过了膝盖,延伸到了大腿中部!新生的部分不再是光滑的金属,而是呈现出一种如同被强行熔铸、又迅速冷却的粗糙质感,表面布满了扭曲搏动的暗红血管状纹路,缝隙间流淌着粘稠的、散发着微弱红光的诡异液体!
这新生的肢体,沉重、冰冷、充满了爆炸性的力量感,却又散发着令人心悸的混乱与邪恶气息!它不再是单纯的武器,更像是一条…被强行焊接在残躯上的、来自深渊的魔肢!
“烬骸…”一个冰冷的名词,如同本能般浮现在萧烬混乱的意识中。焚天之烬,深渊之骸。这条腿,就是两者强行融合、失控畸变的产物!
他尝试着动了一下这条“烬骸”左腿。
轰!
一股沛然莫御的、冰冷而狂暴的力量瞬间从腿部爆发!沉重的金属脚掌(那凶兵的尖端似乎也固化成了类似爪刃的结构)狠狠踏在腐啮干瘪的残骸上!
咔嚓!
坚韧的骨骼如同朽木般应声碎裂!残骸被踏出一个深坑!巨大的反作用力震得萧烬全身骨架都在呻吟!更可怕的是,随着这力量的爆发,一股冰冷混乱的杀戮欲望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冲上脑海,试图淹没他残存的人性!
“嘶…”萧烬倒抽一口冷气,强行压下那股嗜血的冲动,额角渗出冷汗。这条腿的力量远超想象,却也更加危险!每一次使用,都像是在唤醒一头沉睡在体内的深渊凶兽!
他挣扎着,依靠右臂和这条沉重危险的“烬骸”左腿,艰难地从腐啮的残骸上爬了下来,踩在相对坚实的、由破碎金属板和冷却凝固的暗红污物构成的地面上。
环顾四周,这片巨大的“渊骸血肉熔炉”底层空间依旧昏暗、血腥。远处淤泥翻滚,隐约可见其他扭曲的暗影在蠕动,但慑于他脚下腐啮的残骸和“烬骸”散发出的凶戾气息,暂时没有靠近。
“载体…状态…异常…晶骸基质…融合…深渊污染…变异体…代号:烬骸…威胁等级…重新评估…极高…建议…保持…静默…”身旁淤泥中,“铁锈”那枚幽绿的核心碎片光芒微弱,电子音断断续续。
萧烬没理会这铁疙瘩的“建议”。他必须离开这里!下一次巨大的金属抓斗随时可能降临!他看向上方,那抓斗消失的黑暗入口,依旧高悬在昏暗的穹顶之下,遥不可及。
他尝试着驱动“烬骸”左腿,试图跳跃。沉重的金属腿爆发出强大的力量,推动着他的身体猛地向上窜起数丈!但身体重伤,协调性极差,加上左腿那狂暴的力量难以精细控制,上升势头很快衰竭,身体如同秤砣般重重砸落下来,震得他五脏六腑都仿佛移了位。
“该死…”萧烬咳出一口带着内脏碎片的污血,眼中闪过一丝焦躁。力量有了,却无法驾驭!这样根本逃不出去!
“能量…运行…轨迹…紊乱…缺乏…外部…引导…装置…” “铁锈”碎片的电子音捕捉到了他的动作,分析道。
引导装置?萧烬心中一动。他想起之前凝聚“断口凶兵”时,需要将焚天意志探入金属封口深处引导。这条“烬骸”腿的力量更加狂暴混乱,是否也需要某种“引导”来驾驭?
他强忍着剧痛和混乱意志的冲击,再次将残存的一丝焚天意志,小心翼翼地探向“烬骸”左腿的根部,探向那与金属封口连接的部位。
意志的触须刚一接触,一股冰冷、混乱、充满毁灭欲望的狂暴洪流瞬间反冲而来,几乎将他的意志彻底撕碎!
“呃啊!”萧烬痛哼一声,嘴角溢血。不行!太狂暴了!直接沟通如同将手伸进绞肉机!
就在他几乎放弃的瞬间——
嗡!
他怀中,那紧贴着胸膛皮肤的位置,一个极其微弱、却带着奇异的穿透力的冰冷波动,毫无征兆地传递出来!
不是来自“烬骸”!而是…来自他贴身收藏的、那枚在议会主舰上缴获的、属于深瞳的暗红金属碎片!那块镶嵌着半毁装甲、曾被他当作暗器的残骸!
此刻,这枚沉寂许久的暗红碎片,正散发出一种极其微弱、却精纯凝练的冰冷秩序波动!这波动如同无形的丝线,竟隐隐与他“烬骸”左腿深处那股狂暴混乱的力量,产生了一丝极其微弱的…牵引?或者说…压制?
这感觉…如同狂暴的野马突然被套上了一根无形的缰绳!
萧烬心中剧震!深瞳的装甲碎片?议会“渊骸”研究序列的产物?这东西…能影响“烬骸”?
他顾不上多想,如同抓住最后一根稻草,将残存的焚天意志,不再直接冲击“烬骸”,而是小心翼翼地缠绕上怀中那枚暗红碎片散发的冰冷秩序波动!
然后,如同借力打力,将这缕被引导、被“驯服”的秩序波动,如同最精密的探针,再次小心翼翼地探向“烬骸”左腿的根部!
这一次,没有狂暴的反冲!
那冰冷秩序波动所过之处,“烬骸”左腿内部那沸腾的混乱力量,如同被投入了冰水的滚油,瞬间出现了一刹那的凝滞和…驯服?虽然依旧狂暴,却不再是无序的毁灭洪流,而是出现了一丝极其细微、却真实可控的“流向”!
“有效!”萧烬眼中爆发出狂喜的光芒!
他尝试着用意念引导这股被“驯服”的狂暴力量,灌注到“烬骸”左腿的金属脚掌!
嗡!
沉重的金属脚掌下方,那狰狞的爪刃尖端,猛地亮起一点极其微弱的暗红光芒!一股凝练的、带着湮灭气息的冲击波,无声无息地轰击在地面的金属残骸上!
嗤!
坚固的金属板瞬间被熔蚀出一个拳头大小、边缘光滑的孔洞!
力量被引导出来了!虽然还很微弱,控制粗糙,消耗巨大,但这意味着…他初步掌握了驾驭这条“烬骸”魔肢的方法!
“外部…秩序锚点…介入…污染能量…初步…可控…(数据流闪烁)…载体…获得…低阶…驾驭权限…” “铁锈”碎片似乎也在分析着这奇异的变化。
希望重燃!萧烬不再犹豫,他必须尽快恢复体力,熟悉这股力量,然后逃离这鬼地方!
他强撑着身体,依靠“烬骸”左腿的支撑和右臂的辅助,在腐啮巨大的残骸附近,寻找相对安全的位置休整。他撕下身上还算完好的布条,草草包扎了右臂和胸腹深可见骨的伤口,忍着剧痛和污秽能量的侵蚀,盘膝坐下,尝试运转残存的焚天劲恢复。
然而,焚天劲早已枯竭,如同龟裂的河床。体内充斥着冰冷混乱的“烬骸”之力,焚天劲的微弱火种只能在夹缝中艰难求存,恢复速度慢得令人绝望。
时间在煎熬中流逝。昏暗的空间里只有粘稠淤泥缓慢翻涌的咕嘟声,以及远处渊骸生物低沉的嘶鸣。
不知过了多久,就在萧烬靠着意志强行压下体内混乱,恢复了一丝微不足道的气力时——
嗡——!!!
整个血肉熔炉空间,再次剧烈地震动起来!比上次更加猛烈!如同沉睡的巨兽被彻底激怒!
轰隆隆——!!!
上方传来沉闷而巨大的金属撞击声!紧接着,是某种巨大机械超负荷运转的、令人牙酸的摩擦声和能量过载的尖啸!
“检测到…高强度…外部冲击…熔炉核心…防御结构…受损…废弃物清理系统…过载…强制…重启…警告!警告!” “铁锈”碎片的警报声尖锐刺耳!
萧烬猛地抬头!
只见上方那巨大的金属抓斗并未如同上次般降下清理,反而是在那黑暗入口处剧烈地摇晃、扭曲起来!入口周围的厚重金属结构,如同被无形的巨力撕扯,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呻吟和断裂声!一道道巨大的、边缘闪烁着不祥暗红光芒的空间裂缝,如同蜘蛛网般在入口周围的穹顶金属壁上蔓延开来!
一股混乱、暴戾、带着毁灭气息的恐怖意志,如同决堤的洪水,顺着那些空间裂缝,疯狂涌入这片血腥炼狱!
这股意志…萧烬瞬间认了出来!正是之前撕裂议会主舰、引发空间乱流的那股力量!来自真正海渊城核心封印深处的混乱渊源!它竟然追到这里来了?!
“母城…核心…遭受…未知坐标…高强度…空间打击…渊骸污染源…大范围…泄露…威胁…全域…” “铁锈”碎片的电子音充满了前所未有的“惊恐”!
轰隆——!!!
一声远比之前任何爆炸都要恐怖的巨响在上方炸开!
那巨大的金属抓斗连同它所在的平台,在空间裂缝的撕扯和混乱意志的冲击下,如同被投入碎纸机的玩具,瞬间扭曲、崩解、化为无数燃烧的金属碎片,混合着狂暴的能量乱流,如同毁灭的暴雨般从高空中倾泻而下!
与此同时,一道直径超过十丈、混合着暗金秩序碎片与粘稠暗红渊骸能量的毁灭性混沌光柱,如同天罚之剑,狠狠穿透了崩碎的穹顶,无视了一切阻碍,朝着下方熔炉空间的某个方向——赫然是萧烬之前所在的那处遗迹维生舱空间的坐标方位(虽然此刻已被空间乱流隔断)——悍然轰落!
光柱的目标并非萧烬!但它撕裂空间、毁灭一切的余威,如同灭世的狂澜,瞬间席卷了整个血肉熔炉底层空间!
“清雨!囡囡?!” 萧烬目眦欲裂!那光柱轰击的方向,正是之前空间乱流抛离慕清雨和囡囡可能存在的区域!虽然隔着空间,但那毁灭性的气息让他肝胆俱裂!
恐怖的冲击波混合着灼热的能量碎片和空间撕裂的乱流,如同亿万把烧红的钢刀,狠狠刮向萧烬所在的区域!腐啮那庞大的残骸首当其冲,如同沙堡般瞬间被冲击波撕碎、汽化!
避无可避!挡无可挡!
死亡的阴影再次以更加狂暴的姿态降临!
“吼——!!!”
萧烬发出一声混合着绝望、狂怒与守护执念的咆哮!求生的本能和焚天的意志在灭顶之灾前轰然爆发!
他不再顾忌反噬!不再顾忌失控!
右眼中残存的赤红与左眼粘稠的暗红瞬间燃烧到极致!怀中的暗红碎片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冰冷秩序光芒!三者强行共鸣!
“烬骸!给老子…开!!!”
他拖着那条沉重危险的魔肢,将身体内残存的所有力量、连同“烬骸”深处那狂暴混乱的能量、以及暗红碎片引导的冰冷秩序,不顾一切地压榨、凝聚!
目标——左腿那狰狞的爪刃!
嗡——!!!
“烬骸”左腿猛地爆发出刺目的暗红光芒!腿部的金属血管纹路如同熔岩般疯狂搏动!爪刃瞬间暴涨、延伸、变形!不再是单一的锥刺,而是化作一面巨大、厚重、布满扭曲獠牙和逆向能量涡旋的暗红金属塔盾雏形!盾面流淌着粘稠的暗红光芒,散发出一种吞噬万物的深渊气息!
烬骸壁垒!这是他在生死关头本能凝聚出的防御形态!
盾牌成型的刹那,萧烬用尽全身力量,将身体蜷缩在盾牌之后,左腿深深插入地面破碎的金属板中,试图硬撼那毁灭的冲击!
轰——!!!!
灭世的狂澜狠狠撞上了暗红的壁垒!
无法形容的恐怖力量瞬间爆发!
暗红塔盾发出震耳欲聋的呻吟!表面獠牙崩碎,能量涡旋疯狂闪烁、明灭!盾牌后的萧烬如同被万吨巨锤正面轰中!全身骨骼发出不堪重负的爆响!右臂瞬间扭曲变形,胸骨塌陷!鲜血混合着内脏碎片从七窍狂喷而出!左腿“烬骸”根部那金属封口处传来撕裂般的剧痛,仿佛整条腿都要被这巨力从身体上撕扯下来!
意识在剧痛和冲击中瞬间模糊、溃散!视野被纯粹的暗红和毁灭的白光吞没!
就在他即将彻底失去意识的瞬间——
他模糊的、被鲜血覆盖的视线,似乎穿透了爆炸的光影和崩碎的空间,看到了光柱轰击的尽头…
在那片被撕裂的空间乱流深处,隐约可见一个散发着温暖冰蓝光芒的球形护罩(维生舱?)正被毁灭光柱的余波狠狠冲击着,护罩剧烈波动,光芒黯淡欲碎!
而在那护罩的中心…
一个小小的、包裹在黑色襁褓里的身影,正爆发出前所未有的、混合着冰蓝与赤金的璀璨光芒!如同在毁灭风暴中倔强亮起的星辰!
囡囡!
紧接着,一道巨大无比、由纯粹冰魄之力构成的、如同亘古冰凰般的虚影,带着守护一切的决绝悲鸣,猛地从护罩中腾空而起,迎向那毁灭的余波!
是慕清雨!她爆发了!
“清…雨…囡…囡…”
萧烬破碎的意识发出最后无声的呼唤,随即彻底沉入无边的黑暗。
身体如同破败的玩偶,被爆炸的冲击波狠狠抛飞出去,砸向这片血腥炼狱更深、更黑暗的角落。
而在他被黑暗吞没的最后一瞬,那枚一直被他紧握在染血掌心、引导着冰冷秩序的暗红碎片,似乎受到了某种强烈的共鸣牵引,猛地脱手飞出,化作一道微弱的暗红流光,射向了空间乱流深处…射向了囡囡爆发出的冰蓝赤金光芒所在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