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六子林天生，迈着六亲不认、实则困得东倒西歪的步子，深一脚浅一脚地晃回了那片让他心心念念的金色草坡。
阳光已经变得柔和，给草叶镀上了一层温暖的金边。微风拂过，带着花草的清香，吹得人昏昏欲睡。
“啊…困死小爷了…” 小六子嘟囔着，打了个震天响的哈欠，眼泪汪汪。刚才在石殿里一番折腾，出来又被太阳一晒，那点劫后余生外加修为暴涨带来的精神头，彻底被汹涌的困意淹没。他现在只想立刻、马上、原地躺倒，睡他个天荒地老！
他看准了草坡上一块被阳光晒得暖烘烘、草叶尤其厚实的地方，像头扎向食槽的小猪崽，欢呼一声就扑了过去！
“噗叽！”
整个人结结实实地砸进了柔软温暖的草窝里，舒服得他发出一声满足的叹息。他像只找到暖窝的猫，蹭了蹭，找了个最舒服的姿势——四仰八叉，肚皮朝天，让残余的阳光暖暖地晒着。
怀里鼓鼓囊囊，塞满了“战利品”：几株灵气温和的金纹碧玉草，几块温润好看的暖阳玉，一块冰凉沉甸甸、硬得硌人的黑石头，还有…那颗刚从石殿里顺出来的、灰扑扑、沾满了灰尘的破珠子。
“唔…硌得慌…” 小六子扭了扭身子，感觉那黑石头和破珠子挤在一起，又凉又硬，顶着他的肋骨很不舒服。他闭着眼，摸索着把手伸进怀里，想把那两个碍事的“垃圾”掏出来扔掉。
手指首先碰到了那颗蒙尘的珠子。入手依旧是那种冰凉粗糙、毫不起眼的触感。
“破珠子，占地方…” 小六子嫌弃地嘟囔着，手指用力，想把珠子抠出来。
然而，就在他的指尖用力捏住珠子的瞬间——
嗡！
一声极其轻微、仿佛来自灵魂深处的嗡鸣，毫无征兆地响起！
那颗原本冰凉粗糙、死气沉沉的灰扑扑珠子，如同被投入了滚烫的岩浆，瞬间变得灼热无比！一股难以想象的、沛然莫御的磅礴能量，如同沉睡的远古巨兽猛然苏醒，从珠子内部轰然爆发！
“啊——！！！”
小六子猛地睁大眼睛，发出半声短促的、带着极致惊骇的痛呼！他感觉捏着珠子的那两根手指，像是抓住了烧红的烙铁！不！比烙铁更恐怖！那灼热瞬间穿透皮肉，直抵骨髓！紧接着，那股狂暴的能量洪流，如同决堤的灭世洪水，顺着他捏着珠子的手指，蛮横无比地冲进了他的体内！
轰——！！！
无法形容的剧痛！
那感觉，就像有亿万根烧红的钢针，同时刺穿了他的手指，然后顺着他的手臂、经脉，疯狂地涌向他的四肢百骸，涌向他的头颅！这痛苦远超之前被灵力撑爆和被无名口诀淬炼时的总和！那是纯粹的信息洪流！是海量的、被压缩到极致的、属于另一个维度的知识碎片！带着蛮横无比的意志，要强行塞进他脆弱渺小的识海！
头痛欲裂！
不！是头要爆炸了！
小六子感觉自己的脑袋像个被强行充气的气球，每一根神经都在发出不堪重负的哀鸣！无数光怪陆离、无法理解的符号、图案、文字、影像…如同宇宙大爆炸般在他脑海中疯狂闪现、冲撞、炸裂！他仿佛看到了星辰运转的轨迹，看到了符文勾勒的法阵，看到了灵草在丹炉中分解融合，看到了矿石在火焰里锤打变形…信息量庞大到足以瞬间摧毁任何一个筑基修士的神魂！
“呃…啊…” 小六子连惨叫都发不出来了，眼球因为剧痛而暴突，布满血丝！他身体剧烈地抽搐着，像一条被扔进滚油锅里的鱼，猛地从草坡上弹了起来！又重重地摔落回去！怀里的金纹碧玉草、暖阳玉被震得散落一地，那块冰凉的黑石头也滚落一旁。
他双手死死地抱住自己快要炸开的头颅，身体蜷缩成一团，在厚实的草坡上痛苦地翻滚、扭曲！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如同破风箱般的痛苦嘶鸣！
意识如同狂风巨浪中的一叶扁舟，瞬间被这恐怖的信息洪流彻底淹没、击碎！
眼前一黑！
小六子连挣扎的余地都没有，在极致的精神冲击下，意识彻底沉沦，陷入了最深沉的、无边的黑暗。身体停止了翻滚，瘫软在被他压扁的草丛里，一动不动，只有微弱的呼吸证明他还活着。
黑暗。
纯粹的、永恒的、没有一丝光亮的黑暗。
小六子的意识悬浮在这片虚无之中，感觉自己像一粒微不足道的尘埃。
然而，这死寂的黑暗并未持续太久。
嗡…
一点微弱的白光，如同宇宙诞生时的第一缕光，悄然在黑暗深处亮起。
紧接着，无数点白光如同被点燃的星辰，次第点亮！它们旋转、汇聚、碰撞…最终，构成了一片浩瀚无垠、由纯粹光点组成的璀璨星河！
小六子的意识，不由自主地被这片光之星河吸引、包裹。
就在他的意识与星河接触的刹那——
轰！！！
寂静被打破！
无数道声音、影像、信息流…如同亿万条奔腾咆哮的光之长河，从四面八方、从每一颗“星辰”中轰然冲出，狠狠地灌入了小六子那渺小的意识之中！
“乾坤定位，山泽通气！坎离相济，震巽相薄！艮兑相合，八卦衍万物！” 一个宏大、缥缈、仿佛来自九天之上的声音响起，伴随着无数玄奥的符文在星河中勾勒、演化！那是阵法总纲！基础阵纹、阵眼原理、能量流转、相生相克…无数最基础也最核心的阵法知识，如同烙印般强行刻入！
“符者，天地之信也！引气入纹，借法通神！一点灵光即是符，世人枉费墨与朱！” 另一个清越、带着金石之音的声音响起！无数闪烁着不同光泽、形态各异的符箓虚影在星河中浮现！从最低级的引火符、清水符，到复杂的护身符、遁形符…每一道符箓的笔画、结构、灵力灌注要点、激发方式…都如同最清晰的投影，瞬间印入脑海！符箓之道！
“天地为炉，造化为工！阴阳为炭，万物为铜！丹火九转，去芜存菁！” 一个苍老、带着无尽药香的声音回荡！星河中幻化出巨大的丹炉虚影！炉火明灭，无数灵草药材的影像、特性、年份辨别、君臣佐使的配伍之道、火候的微妙掌控、凝丹收丹的诀窍…如同瀑布般冲刷而下！炼丹之术！
“器非小道！金火相炼，引灵入微！千锤百炼方成器，一点灵犀通神明！” 一个浑厚、带着铿锵打铁声的声音炸响！星河中浮现出燃烧的熔炉、飞舞的锤影！各种矿石材料的特性、熔炼提纯的手法、器胚的塑形、阵纹的铭刻、灵性的引导…无数炼器的精髓，如同铁水般浇筑进意识深处！炼器之法！
这仅仅是开始！
基础道法：引气诀的千百种变体，五行法术的入门与精要，灵力运转的细微操控，遁术身法的核心原理…
灵植培育：灵壤特性，灵泉灌溉，草木亲和，催生嫁接…
矿石辨识：万石图谱，矿脉走向，属性鉴别，提纯要诀…
妖兽图谱：百兽习性，弱点辨识，材料采集…
奇闻异志：上古传说，秘境见闻，天地异象…
…
海量！无穷无尽的海量信息！
如同宇宙初开的混沌洪流，包罗万象，无所不有！而且全都是最基础、最本源、如同构建世界规则基石般的知识！它们不再是以文字或图画的形式呈现，而是直接化作意念、化作感悟、化作一种近乎本能的“理解”，强行融入小六子的意识核心！
小六子的意识在这知识的狂潮中，渺小得如同怒海中的一叶扁舟。他没有丝毫抵抗的能力，甚至没有“学习”这个概念。所有的知识洪流，都像预设好的程序，以一种极其霸道、却又无比高效的方式，在他这具“空壳”里自动运行、演化、烙印！
他的意识仿佛被分成了无数份。
一份在观摩那玄奥的阵法符文自动拆解组合；
一份在临摹那繁复的符箓笔走龙蛇；
一份在感受丹炉内药液融合的微妙变化；
一份在倾听矿石在灵火中熔炼提纯的韵律；
…
他像一个最高效的旁观者，又像一个最被动的接收器。没有思考，没有领悟，只有被动的“看”和“记”。那些足以让任何修士穷尽一生钻研的浩瀚知识，此刻如同流水线上的产品，被快速、精准、一丝不苟地“安装”进他那容量有限的识海。
梦境中的时间失去了意义。
也许是刹那，也许是永恒。
当最后一道关于“星辰定位与空间节点推演”的基础意念烙印完成时——
那片璀璨的光之星河，开始缓缓暗淡、收缩。
无数奔腾的信息洪流渐渐平息、消散。
宏大、清越、苍老、浑厚…种种声音归于沉寂。
黑暗，再次温柔地笼罩下来。
“唔…”
一声带着浓浓倦意和不适的呻吟，打破了草坡的宁静。
小六子林天生，慢悠悠地、极其不情愿地睁开了眼睛。
首先感受到的，是刺眼的阳光——日头已经升得老高，显然又过了一天？或者更久？
然后，是身下柔软草叶的触感，带着阳光的温度。
接着…是头！
一股沉重、发胀、像是被强行塞进了一整座藏书阁的感觉，沉沉地压在他的眉心和太阳穴上！并不尖锐的痛，而是一种持续的、让人昏昏沉沉的酸胀感，仿佛脑袋重了三斤！
“嘶…头好胀…” 小六子皱着眉，龇牙咧嘴地坐起身，用力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感觉像是宿醉未醒，又像是连着背了三天三夜的道经，脑子里沉甸甸、乱糟糟的，塞满了各种光怪陆离的碎片。
他晃了晃脑袋，试图驱散这种不适感。随着他的动作，一些模糊的、如同隔着一层毛玻璃的画面和意念，不受控制地在脑海中闪现：
一些歪歪扭扭、发着光的线条在自动组合…
几张画着鬼画符、闪着不同颜色光的小纸片在飞舞…
一堆花花草草被丢进一个冒火的炉子里，咕嘟咕嘟冒泡…
一块黑乎乎的石头被大锤子“叮叮当当”地砸…
还有…天上好多星星在动？怎么走直线？拐弯？
这些画面和意念极其模糊，一闪即逝，如同清晨醒来时残留的、光怪陆离的梦境碎片，根本抓不住重点，也理不清头绪。
“什么乱七八糟的…” 小六子揉着发胀的太阳穴，小脸上满是困惑和嫌弃，“难道是被太阳晒晕了？做了个怪梦？”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空空如也的怀里，又看了看散落在身边草丛里的金纹碧玉草和暖阳玉。
“咦？那颗破珠子呢？” 他这才想起那颗灰扑扑的“罪魁祸首”，在怀里摸索了半天，又扒拉着身边的草丛找了找。
没了！
那颗把他折腾得死去活来、头痛欲裂的破珠子，消失得无影无踪！仿佛从未存在过！
“奇了怪了…” 小六子挠了挠头，更加困惑。难道被自己迷迷糊糊当垃圾扔了？还是…被太阳晒化了？他百思不得其解。
不过，找不到就找不到吧！那破玩意儿除了害他头痛，屁用没有！丢了正好省心！
小六子很快就把这点困惑抛到了九霄云外。他更关心的是自己现在的状态：头虽然有点胀，但精神头还行；身体似乎…更有劲了？体内的灵力好像也…更听话了？运转起来特别顺畅。
他尝试着调动了一下灵力，指尖“噗”地一声，冒出了一小簇比之前更加凝实、更加稳定的淡黄色火苗。控制起来得心应手，仿佛练习了千百遍一样自然。
“嘿！这个好玩！” 小六子眼睛一亮，暂时忘了头痛，玩心大起。他手指一弹，那簇小火苗“嗖”地飞出去，点燃了一小片干枯的草叶。
看着跳跃的小火苗，小六子脑子里又不受控制地闪过一个模糊的念头：这火…好像…温度能再高点？灵力从左边经脉走，绕个圈，再压缩一下下？
他下意识地按照这个模糊的念头，调动灵力，手指再次一弹！
噗！
这次飞出的火苗，颜色更深，温度明显更高！瞬间就将那片枯草烧成了灰烬！
“哇哦！” 小六子惊喜地看着自己的手指，“小爷我果然是天才！无师自通！这控火术，绝了！” 他完全把这归功于自己修为提升后的“天赋异禀”，压根没往那颗消失的破珠子上想。
肚子适时地发出一阵响亮的“咕噜”声，打断了他的自我陶醉。
“好饿…” 小六子揉着瘪瘪的肚子，感觉前胸贴后背。睡了两天（？），又经历了那么一场“噩梦”，消耗巨大。他站起身，伸了个懒腰，活动了一下筋骨，感觉除了头还有点沉，其他都好得不得了。
他弯腰捡起散落的金纹碧玉草和暖阳玉，重新塞进怀里。那块冰凉的黑石头滚得有点远，他懒得去捡了。
“找吃的去！” 小六子拍了拍身上的草屑，背着小手，哼着更加不着调的小曲，迈开步子，朝着山谷里溪流的方向溜达过去。他记得那里有月华玉心莲，莲心好像有露珠？还有星辉银梭鱼？烤鱼配露珠…想想就美滋滋！
就在他晃晃悠悠走向溪边时。
不远处，一株巨大的、叶片如同蒲扇般的奇异植物后面，那只羽毛灰扑扑的小雀儿，再次悄无声息地探出了脑袋。
它小小的身躯紧紧贴在巨大的叶片背面，黑豆般的眼睛死死盯着小六子离去的背影，眼神里充满了极致的震撼、恐惧和一种…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它的身体在微微颤抖，连带着叶片都发出了极其细微的“沙沙”声。
“融…融了？！那颗…那颗珠子…被他…吸收了？！怎么可能？！那里面…那里面可是…万法源流啊！他…他居然…只是头胀了一下？还…还活蹦乱跳地去找吃的了？！” 小雀儿喉咙里发出几声压抑到极致的、如同呻吟般的“啾啾”声，小小的世界观仿佛受到了毁灭性的冲击。“怪物！这个两脚兽…绝对是个披着人皮的怪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