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宫耀坐在小板凳上,拿筷子戳着碗。
海贝贝搁桌子前面坐着,“啊啊”地出音半天,也不见饭送进嘴来。
一睁眼结果看到喂饭的还在发着呆。
小情绪上来了,便伸手拉了他一把,问他:“耀耀,你想什么呢?我还没吃完呢。”
南宫耀这才回过神来,嘴里“啧”了一声,继续给他一勺一勺喂饭。
喂着喂着他突然叹了口气。
他从前可就想要一个小娃娃来着。
做梦在想,醒来了也还稍微会想想。
想什么呢?想的不过于一个小家伙天天追在自己屁股后头,活泼可爱的,一口一个“阿爹啊”“爹爹啊”之类的,叫的小音儿嗲嗲的软软的。
自己要是累了困了,小娃娃还会抱一抱亲一亲他,这个时候,他还会幻想有一个爱他的姑娘在身旁,也上来亲亲抱抱他。
一手搂一个那小场面想想都高兴。
现在孩子是有一个了,但既不是他的,也不是翟月的。
他俩还得莫名其妙养着他。
不过也不算太莫名其妙吧,算到头还得算他欠这孩子的。
他那一捶给人房子干碎了。
南宫耀又叹了口气,一边毫不耽误地给孩子夹菜喂饭,一边思绪忙着乱飞。
养都养了,这孩子声音也嗲嗲软软的,但却只知道一天到晚使唤他干这干那的。
不会上来亲一亲他抱一抱他。
虽然也不知谁教的,这孩子偶尔心性好些了,会说两句漂亮话来哄哄自己,但他心里总会有些不满足:这跟自己亲生的还是有点差别。
不过也不能全赖孩子头上,这翟月也是,不给自己亲海贝贝也就算了,就连觉得孩子可爱想举起来抱一下都不行,这说不通了吧?
南宫耀天天给小娃娃喂好吃好喝的,养得胖胖的,想要的情绪价值却得不到,他总归有点心思错付的失落。
“我们海贝贝多可爱多招人喜欢。”
南宫耀递了个毛巾,海贝贝撅着个嘴随便擦了两下,把毛巾往他手里一丢,跳下凳子,高高兴兴地往外跑,道:“我去和采容玩了。”
南宫耀目送他出门,眉眼里还是笑盈盈的,他感叹了一句:“这多可爱呢。”
翟月怎么就不给抱呢?
他又叹了口气。
“分了得了。”他一拍脑袋想出了个这么个主意。
话刚落音,翟月就跟个魂儿一样的飘进来,飘到南宫耀的身后,一把抱住了他,还在他的脸上落下一吻,翟月腻腻歪歪地问他:“耀儿,想不想我?”
“唉。”南宫耀叹不完的气。
我想你个头啊。
小的刚喂完大的就到了。
吃完早饭回去还没一会儿,到中午饭点他又来了。
明明不需要吃饭。
还一天到晚地蹭吃蹭喝的。
也不干个活。
南宫耀把他拉开,问:“你吃饭没啊?”
翟月摇摇头,眼盯着桌子泛光,“没啊,哇,你今天做了这么多好吃的呢?”
“没吃就坐下一起吃吧。”南宫耀给他分了双筷子,又盛了碗饭给他。
翟月“哦”了一声把饭接过来,吃着吃着他就挪着个小凳往他身边凑,南宫耀睨了他一眼,狐疑问他:“干什么?吃饭你都不老实?”
翟月嘴里“啧”了一声,放下筷子道:“耀儿,我吃饱了,我有事跟你说?”
南宫耀扒拉一口饭到嘴,“说。”
“你就让我搬回来呗?住隔壁也行啊?”
南宫耀嚼巴了两口,咽了,轻微摇了摇头说:“不行,太耽误精力,这事儿没得商量。”
翟月又“啧”了一声,不死心地追着道:“我保证晚上老老实实睡觉,什么也不做什么也不想。”
“哼哼,”南宫耀无情地冷笑两声,这翟月,不过也是个只会说漂亮话的。
那天以后吧,翟月也说只搬到隔壁,什么也不做来着。
第一天倒是人模人样的。
结果从第二天开始,一到晚上他就要把海贝贝赶到楼下去。
顶大个人了死皮赖脸地往自己被子里钻。
小床本来就不大,他这一钻就更没什么空了。
妻子与温床的美梦算是泡汤一半了,就剩个温床。
南宫耀继续摇头拆穿他:“你是什么都不做,你一上来就扒我衣服。”
翟月替自己解释了一句:“那哪有人睡觉穿个五六件的?这多热的天呢?”
南宫耀咂咂嘴,道:“那你不过来我不就不用穿这么多了吗?”
翟月没皮没脸地说:“又不是没看过,害什么羞啊?”
“打住打住,”南宫耀举起一双筷子,脸色红红的,他放下筷子,吃饭也没了什么心情。
看着翟月吞吞吐吐地问道:“我还是有点好奇啊,你说我……那什么你了,可是这几天吧,你也看出来了,我那什么……对吧?所以我就想问问你啊,当然,我不是说我不对你负责任什么的,我就好奇问问,我那天真的……那什么你了?”
翟月的眼睛眨了眨,并不正面回他:“叽里咕噜说什么这什么那什么的?做都做了。我又饿了我要继续吃饭了。”
说罢他又挪个小凳离远了些,安安稳稳地嚼饭吃,再不提一句要搬过来的事。
南宫耀心里的迷糊团却聚得更大了,他觉得这事情肯定有猫腻。
但估计又怕说多了翟月会揣泪,他也不吭声了,也没继续往下追着问细节了。
这饭一吃完,南宫耀就困了。
翟月坐屋子里不肯走,他只能愣撑着头,听他天南海北地说这评那的。
“茶花落了几个月了,这几天陆陆续续有人上雪山上去,估计是茶可以采摘了,耀儿最近喜欢喝雪峰尖,我已托了草锦去帮忙带些新茶回来。
“说到草锦,他跟我说上次他见到了夙晚,耀儿可知道吗?他有红蓝黄三重变化。红的操火术,不过他御那火御得太凶猛,整个人跟爆头狮子似的,质素并不高,打架什么的也没章没法,此招视同无用。
蓝的可以化空成镜,爱把人往幻境中拉,虽能蛊惑人心,但耀儿意志高强,只要坚信内心,更不必怕他。
至于金黄之身,耀儿要当心些。毕竟在魔界呆久了,法术受到魔界气息沾染,一条大金链子玩得软飘飘的,像根丝带似的缠人,我估摸着应该没啥用,只不过耀儿不喜魂界藤术,夙晚这么些年也化用了此招,若你面对此人,尽量在前两种状态前便制服了他。说到魔界,
“早听说魔界是个浪漫的地方,开不尽的花像有鲜活的生命,耀儿你知道吗?听说他们那里的蝴蝶蜜蜂翅膀都是透的,如同彩纱织得,一沾了水就透透亮亮的,美得很。魔界不愧为魔界,一界土壤都有吸引人的魔力,满山起满山又翻,有的倒扣成碗落了一汪光亮亮的天泉,数不清的鲜花就在岸边没日没夜地开,耀儿喜欢的小猫小狗小刺猬小鸟小鹿都在里头快活地奔来逐去。
“说到土,就上次我们遇到的那个搁土里爬出来的那人,前些日子我还见到了,他是金闻歌的远方表弟,叫什么金什么的我给忘了,他特意来汇京找他表哥,不过金闻歌这孩子吧就是对人好,耀儿如果认识了他,可以不必防备,完全地信任于他,他吧,就……”
南宫耀坐直了些。
翟月以为他愿听,夸完了一堆之后,他又说了好一会子金闻歌的事来加深他的印象。
金闻歌很可怜的,刚开始是一株小柳树苗的那段日子,小的时候长得不高不壮,缺水缺到脚底板都裂开,后来得一契机,才得以成活下来。
上次再生,又长到家里做丝竹管弦生意的渠微吟家附近竹林里,就快要成形,结果那棵嫩柳树被少年的渠微吟一刀拦腰砍断,成形后胳膊腿各少一边,自己安了柳木假肢后,走得还是又缓又慢,成活了28天后迅速衰老,在一个冬天冻死了。
但是金闻歌拥有不竭生长的能力,始终乐观地出现在世界各处,或许是冰天雪地的林中不惧严寒地挺立,或许是舒展在四季如春的花海,又或许只是在寻常可见的岸边默默斜插着,突然有天他就活了过来,接着他笑着,奋力向前跑着,又经历着和普通小孩无异的快乐的事。
“金闻歌吧,说白了就是十分可怜但又善良的一个人,耀儿可以像信我一样信任他。”翟月结语道。
翟月本还想继续说点别的,不过他看到南宫耀的表情似乎有些不对,方才还昏昏欲睡的人现在却好像被什么事提起了精神,两眼直勾勾地盯着自己。
他唤了一句:“耀儿?”
见他兴致勃勃又突然停住不说了,南宫耀挑了挑眉,冷怒视之,就着他的最后一句话反问他:“你善良?”
翟月愣了一下,张了张唇没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