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区的阁楼积着薄薄一层灰，老爹踩着木梯翻找最顶层的木箱，檀香木的气息混着旧纸张的霉味飘下来。成龙扶着摇晃的梯子，看着老爹从箱底抽出个褪色的红布包，布面上绣着的八卦图案已经泛白。
“这是老爹年轻时在故乡庙里求的平安符，”老爹解开布绳，里面露出面巴掌大的青铜镜，镜面刻着繁复的云纹，边缘镶嵌着几颗暗黄色的玉石，“老家的祠堂里有面千年古镜，据说藏着镜子神，这次回去要给它做净化仪式。”
小玉趴在栏杆上，晃悠着两条腿，手里转着个塑料万花筒：“镜子神？是不是能让人看到未来的那种？”她突然停下手里的动作，万花筒里的彩色碎片正好拼成张鬼脸，吓得她手一抖，万花筒“哐当”砸在地板上。
“小孩子别乱问，”老爹把青铜镜揣进怀里，对着镜子哈了口气，用袖口仔细擦拭，“镜子神掌管虚实，能照出人心底的东西，搞不好会出事。”特鲁抱着个巨大的行李箱从楼梯上来，轮子碾过地板发出“咕噜”声，“老爹，需要带糯米和朱砂吗？祠堂的台阶上次就裂了道缝。”
“都带上！”老爹拍了拍箱子，“再把那个黄铜香炉装进去，仪式上要用。对了，让成龙把测邪罗盘充好电，老家的魔气波动有点奇怪。”
一周后，福建武夷山脚下的古镇飘着细雨，青石板路被淋得油亮，像块被打湿的墨玉。老爹站在祠堂门口，仰头看着门楣上“陈氏宗祠”的匾额，雨水顺着他的帽檐滴落，在脚边积成小小的水洼。
“三十年没回来了，”老爹推开朱漆剥落的木门，门轴发出“吱呀”的呻吟，像位老人的叹息，“当年这镜子神可灵了，谁家丢了东西，对着古镜拜三拜就有线索。”祠堂正厅的供桌上，端端正正摆着面一人高的铜镜，镜面蒙着层灰，边缘爬满铜绿，镜框上雕刻的龙凤图案已经模糊不清。
小玉踮着脚绕到镜子后面，发现镜框底部刻着行小字，是她不认识的古文字。“老爹，这写的什么？”她伸手去摸，指尖刚碰到铜绿，镜面突然闪过一道白光，像水滴落在平静的湖面。
“别碰！”老爹赶紧拽开她，从包里掏出糯米撒在镜子周围，“镜子神脾气古怪，被打扰了会发脾气的。”他点燃三炷香插在香炉里，青烟在潮湿的空气里扭出奇怪的形状，缭绕着飘向镜面，却在接触的瞬间消失了，像被什么东西吸了进去。
成龙检查着祠堂的窗户，发现几扇窗纸破了洞，冷风灌进来，吹动供桌上的烛火。测邪罗盘的指针在他掌心微微颤动，指向古镜的方向，但波动很微弱，更像种古老的灵力，而非邪恶的魔气。“老爹，这镜子里的能量很稳定，不像有危险的样子。”
“稳定不代表安全，”老爹从行李箱里拿出朱砂和毛笔，在黄符纸上画着复杂的符文，“镜子神被困在里面千年，怨气重得很。特鲁，把糯米浆涂在镜框上，防止它跑出来。”
特鲁应了声，抱起装糯米浆的木桶走向古镜。小玉趁他们不注意，又溜到镜子前，这次她看清了镜面上的自己——除了背后的祠堂，镜面深处似乎还有个模糊的影子，穿着件褪色的长袍，正隔着玻璃往外看。
“你是谁？”小玉小声问，指尖再次贴近镜面。这次镜面没有发光，反而变得冰凉，像块刚从井里捞出来的石头。那个模糊的影子突然动了动，伸出只苍白的手，指尖和小玉的指尖在镜面上重合。
“放我出去……”一个细弱的声音钻进耳朵，像风穿过狭窄的缝隙，“我能实现你的愿望……”
小玉吓了一跳，刚想后退，就听见老爹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小玉！说了别靠近镜子！”她赶紧跑到老爹身边，看着他把画好的符咒贴在镜框上，符咒金光一闪，镜面突然剧烈晃动起来，像被投入石子的池塘。
“不好！它要出来了！”老爹掏出桃木剑，剑尖直指镜面。铜镜上的铜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剥落，露出底下光滑的银面，倒映出祠堂里的景象——但奇怪的是，镜中的成龙举着的不是武士刀，而是根燃烧的火把；镜中的特鲁变成了只圆滚滚的熊猫，正抱着根竹子啃；镜中的老爹则穿着件滑稽的小丑服，脸上画着红鼻头。
“这是……人心底的恐惧？”成龙看着镜中的自己，突然想起小时候玩火差点烧掉房子，被老妈追着打的事。特鲁挠了挠头：“我才不怕变成熊猫呢，熊猫多可爱。”话刚说完，镜中的熊猫突然张开嘴，露出尖利的獠牙，吓得他赶紧躲到老爹身后。
“咔嚓”一声脆响，镜面裂开道缝，那个穿长袍的影子从裂缝里钻了出来，双脚离地飘在半空。他的脸像块没有光泽的玉，眼睛是两个黑洞，身上的长袍在空荡荡的袖子里灌满了风。“终于自由了，”镜子神的声音忽远忽近，像同时有几十个人在说话，“千年来，你们把我关在里面，看够了你们的恐惧和欲望，现在该轮到我了。”
他抬起手，祠堂的门窗突然全部关上，供桌上的蜡烛变成了绿色的鬼火，在空中盘旋。古镜的碎片从地上飞起，拼成无数个小镜子，每个镜子里都映出张扭曲的脸——有的长着蛇的眼睛，有的嘴巴裂到耳根，全是众人最害怕的模样。
“龙叔！”小玉指着其中一面镜子，里面映出的是恶魔小龙的脸，正狞笑着朝她伸出手。她吓得后退半步，撞到了身后的柱子，镜子里的小龙突然冲破镜面，化作道黑影扑了过来，指甲泛着青黑色的光。
“孽障！”成龙拔出武士刀，刀光劈在黑影上，却像砍中了烟雾，黑影毫发无伤，反而分裂成两个，分别扑向特鲁和老爹。特鲁被吓得连连后退，后背撞翻了香炉，香灰撒了一地。老爹挥舞着桃木剑，嘴里念着咒语：“天地无极，乾坤借法！破！”但咒语碰到黑影就失效了，桃木剑反而被缠住，发出“滋滋”的灼烧声。
镜子神飘在祠堂中央，看着这一切发出咯咯的笑：“恐惧是最好的养料，你们越害怕，这些影子就越强。”他指向小玉，“那个小女孩害怕被抛弃，镜子里的世界会永远困住她；那个胖子害怕自己不够强壮，就会变成任人欺负的蝼蚁；至于你，”他转向成龙，“你害怕保护不了大家，这些影子就会毁掉你珍视的一切。”
小玉看着镜子里不断闪现的画面：龙叔被黑气吞噬，老爹变成石头，特鲁缩在角落里发抖……她突然想起上周看的寓言故事书，里面说对付镜子里的怪物，要让它们看到自己的样子。“大家别看影子！看镜子神！”她抓起地上的铜镜碎片，对准镜子神的脸，“他才是最害怕的那个！他害怕再次被关起来！”
碎片反射的光落在镜子神脸上，他的黑洞眼睛里第一次露出惊慌。那些扑向众人的黑影突然停滞了，开始扭曲变形，渐渐显露出镜子神的模样——原来所有的恐惧影子，都是他用自己的形态幻化的。
“你胡说！”镜子神尖叫着挥手，无数碎片组成面巨镜，照向小玉。小玉却没有躲闪，她迎着镜面站着，镜子里映出的不再是恐惧的画面，而是她举着碎片的样子，眼神坚定得像块石头。“我才不怕你，”她大声说，“你只是个被困了太久的可怜虫，只会拿别人的害怕当武器。”
巨镜突然剧烈晃动起来，镜子神的身影开始变得透明。成龙趁机捡起地上的朱砂，蘸着香灰在地上画了个八卦阵，老爹立刻明白过来，和特鲁一起把镜子神往阵里引。“妖魔鬼怪，各归其位！”老爹念起净化咒，八卦阵亮起金光，像张巨大的网，将镜子神罩在里面。
镜子神发出绝望的尖叫，身体化作无数光点，被吸回那面破碎的古镜里。祠堂里的影子和鬼火瞬间消失，门窗自动打开，阳光照进来，在地上投下窗格的影子。古镜的裂缝渐渐愈合，恢复了最初蒙着灰尘的样子，只是镜面上多了层淡淡的金光，像是被净化过的痕迹。
特鲁瘫坐在地上，拍着胸口喘气：“吓死我了，我还以为真要变成熊猫被红烧了。”老爹收起桃木剑，看着古镜点点头：“这次它不会再乱来了，刚才的金光是它自己的灵力在忏悔。”
小玉捡起地上的寓言故事书，封面上画着个对着镜子微笑的女孩。“书上说，恐惧就像镜子里的影子，你越跑，它追得越紧，你停下来面对它，它就消失了。”她把书塞进背包，突然想起什么，“老爹，你的净化仪式还没做呢。”
老爹看着古镜，突然笑了：“不用做了，它自己想通了。有时候，解开心里的结，比任何符咒都管用。”他从怀里掏出那面青铜镜，放在古镜旁边，“这是当年老方丈送我的，现在物归原主，让它们做个伴吧。”
成龙走到门口，看着雨后的古镇，青石板路上的水洼倒映着蓝天白云，像无数面小小的镜子。他掏出测邪罗盘，指针已经恢复平静，祠堂里的灵力变得温和，像初春的溪水。“我们该回去了，”他回头看向众人，“布莱克说博物馆的金墨鱼雕像又有异动，可能和小龙有关。”
特鲁立刻站起来：“那我们快走吧，我还想赶回去吃红豆糕呢。”小玉蹦蹦跳跳地跟在后面，路过古镜时，她偷偷看了一眼，镜面里映出的自己正对着她笑，眼睛亮晶晶的，像藏着两颗星星。
祠堂的木门在他们身后缓缓关上，门轴的“吱呀”声这次听起来不再像叹息，反而像声轻轻的告别。阳光穿过门楣上的雕花，在古镜上投下细碎的光斑，青铜镜和古镜依偎在一起，仿佛在低声诉说着跨越千年的故事。
小玉坐在车里，打开寓言故事书，翻到最后一页，上面写着一行字：“所有的镜子都在说谎，只有心能照出真相。”她抬头看向窗外，远处的武夷山在云雾中若隐若现，像幅流动的水墨画。她知道，不管未来遇到多少镜子里的怪物，只要心里不害怕，就没有什么能困住她。
成龙握着方向盘，车载电台里传来天气预报，说明天会是个晴天。他看了眼后视镜里老爹和特鲁打盹的样子，又看了眼副驾驶上认真看书的小玉，突然觉得那些关于恶魔和黑气的烦恼，好像也没那么可怕了。毕竟，只要他们在一起，再诡异的镜子，也照不出比彼此陪伴更温暖的画面。
车子驶离古镇时，小玉突然指着天边：“看！彩虹！”一道七色的光桥横跨在山巅，一端连着古镇的祠堂，另一端伸进云层里，像镜子神留下的最后祝福。她掏出手机拍下这一幕，照片里的彩虹格外清晰，仿佛触手可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