辰时三刻,养心殿。
朝会早已结束,宽敞的檐下,萧长昼凝望院落中栽种的松柏,定在原地久久没有动作。
他身后有一人垂首而立,面色惨白长相阴柔,身着赤红黑鳞飞鱼服,气势与年纪都跟不久前,在午门广场上带头闹事的黑帮头子相仿,腰间所悬象征天子御赐螭首刀,腰牌上所刻内容为“总指挥使”,身份已经呼之欲出。
这才是那个真正权倾朝野之人——黑鳞卫总指挥使沈炼春!
任由风吹雨打,松柏屹立在风雨中巍然不动,模糊身影对此却毫无反应,淡然的不像是人。
围绕那个叫什么松涛的旗尉,乃至近期拒巫城所发生的事件,在萧长昼看来压根就算不了什么,简直比小孩子过家家还要幼稚……
什么反贼叛乱,不过尔尔,一只手就能将其按死……
可没必要自降身份,不然养狗又有作何用?
对现在的萧长昼来说,世俗琐事远没有追逐武道志高目标重要,或者说,当登上山巅的那一刻起,那俯瞰众生的伟力让他的想法翻天覆地……
人间帝王又怎样?
若能成就武仙脱离此世,又何必拘束在这如皇宫般狭窄的天下,萧长昼早已受够了做缸中莲花,遨游星海才是他现在的追求……
但是,实现目标总得通过什么,武夫跟食血鬼没区别,每升一个品级,所消耗的气血要翻无数倍,并辅以各种机缘方能前行,山巅武夫还做不到“不食人间烟火”,只是相对于山下或者是山腰的那部分人,要神秘一些而已。
若不是不能过于赤裸,萧长昼甚至想以血祭京州为代价,来提升那么一丢丢武道实力,只可惜世上的山巅武夫不止他一人,大家互相之间都盯着,就等着杀死对方掠夺那巨大的气血之力……
这天下本就是一个巨大的养蛊场,什么狗屁争夺仙位,说的好听豪壮,不就是一群大虫子吃完小虫子,然后互相吞噬,活下来的那人方能成仙!
因此维持当下的掠夺体系,还是非常重要的事情,为了防止真闹出大乱子,他下令以后日日上早朝,有什么事情及时朝上汇报……
至于那两位面红耳赤的匹夫,争来争去无非就是想要权力,萧长昼也拿他们也没什么好办法,谁叫他们的师父有本事......
他的帝王之位代表着整个阶级的普遍利益,是派系之间互相妥协的结果,要是真把某一派惹毛了想跳船另立门户,等大限将至的时候不顾一切把自己换掉,那事情就有些大条......
只要不带头打架什么都好说......
最终处理结果很简单,以后将治安司提到武法司同样的地位,这也意味着将武法司降到治安司的地位,职能重叠但各自独立,不再有所谓的谁使唤谁。
主要原因,一是出于对乾国局势的担忧,加强专政机器的力量;至于第二,他其实对武法司这种破坏秩序的行为相当不满,这其实跟造反没有什么区别,事情办成这样还没办好,简直是一群废物……
这样既能安抚儒教党,又能将法教党的错误揭过去,说起来谁也不亏......
其实这也是养蛊,谁能讨他欢心谁就胜出,至于讨他欢心的手段,已经显而易见了……
不过还好,此事也有一些意外收获,萧长昼负手开口:
“道教祖庭这次犯错,为了示好主动送来了玉佩,意思是不想下船,这块玉佩能留在这的时间不长,我要抓紧时间参悟,暂且由你与贵妃监国,无关紧要的政事直接与贵妃定夺就好。”
沈炼春将头埋得很低:
“哪一个?”
思索片刻,萧长昼给出答案:
“赢的那一个。”
“是!”沈炼春双手作揖,显得十分卑微。
两人交谈之间,完全没有对于后宫干政的担忧,这就是山巅武夫对于实力的自信。
作为神武帝第二个儿子,萧长昼出生于打天下的那个时期,如今年纪也不小了。
下三品跟正常人的岁数差不多,中三品稍微比正常人能活那么一丢丢,但只要气血足够,上三品可跟王八一样能活,可不入武仙也会死去,即便一直有气血保持状态,也只能延缓衰老的速度,靠着大药续命晚死那么一会,并且要消耗的气血是天文数字……
在皇位这件事上,熬老头战术完全没用,自己反而可能先被老头熬死,要不是神武帝突然暴毙,九个皇子里面可能只有第一个出局的老九,才能等到神武帝自然老死的那天……
这么多年过去,曾经的红颜早已白首枯骨,直到现在他也并未立后,甚至连后宫里一大把妃子都没动过,他可没有炼铜癖,对于那些小姑娘完全没有世俗的欲望......
这些姑娘们在他看来还不如宫里的嬷嬷有吸引力,能放任她们在宫中闹腾,只是出于政治集团之间的互相妥协而考虑......
交给她们也没什么不妥,毕竟大家总的利益都一样,只是在派系上有些差别,也就是对于谁当老大,谁吃第一口这件事有分歧,萧长昼很喜欢那人对他说的“弱肉强食”,权力有能力者居之,因为掌控一切的人是他,也就导致后宫现在全是蛊王,在他看来只要不太过分,闹得成为蝼蚁们的饭后谈资,那就随她们去吧……
真闹出乱子,无非是下场血洗某个门阀世家而已,武夫的世界没那么麻烦。
所谓阴谋诡计,在绝对实力面前,要比雪花还脆……
没有后代,皇位怎么办?
年轻时造下的风流债,估计早就垂垂老矣,说起来也是好笑,要是山巅武夫能长生久视,活着该多无趣......
恐怕这座天下都要成为一潭死水……
更何况,他又没清算兄弟们的家人,一个个在京城活的很好,横行霸道无人敢管……
随它吧,有能力者据之,人都走了,管那么多干啥……
此外,说到那人,神武帝也知道赵继歌就是那人的弟子,对于赵继歌出现在拒巫城也毫不意外,唯一让他惊讶的点,可能就是赵继歌到现在还生龙活虎,并整出这么大乱子名扬大乾。
这是报复吗?
还是那人在跟他下大棋?
萧长昼并不在意事实究竟如何,因为赵继歌现在实在是太弱了,这种小棋子不值得他过多关注,想到了就顺带提一嘴:
“那个小家伙找到了吗?”
沈炼春直起身,语气有些犹豫:
“并没有,不过根据安插在军中牒子来报,临山郡驻扎的玄铁军倾巢而出,追寻到了剩余叛贼的踪迹,应该是进了巫蛊部……”
有点意思……萧长昼勾动手指示意继续。
在这一瞬间,沈炼春的头脑飞速旋转,最终决定如实上报:
“后面驻扎在此的临山郡守备前去要人,结果南疆王现身庇护,不仅直呼您的龙号,还放话‘若是敢做出侵犯之势,我爹不愿意干的事情,我愿意’,并连杀一名宗师千总以及数名斥候,压的守备隐瞒此事不敢上报。”
“呵!”萧长昼无语干笑。
没想到萧长昼并未有什么反应,沈炼春小心翼翼地问道:
“需不需要联系巫蛊部的牒子,向他求证具体情况?”
“不必了,为此事还不值得,一群连蚂蚁都不如的牛马而已。”萧长昼转过身,锐利的目光隔着迷雾,刺的沈炼春双眼生疼,“在我看来,这群乌合之众甚至还没小家伙重要,能在上千骑兵的践踏下突然消失,那人果然将玉佩交给了他,只是他手中的玉佩又有什么能力呢?”
作为忠诚走狗,沈炼春明白萧长昼想表达的意思,顺着话茬给台阶:
“请圣上下旨。”
萧长昼吩咐道:“跟在两司后面,找到那个小家伙,然后……夺取玉佩。”
“不杀他吗?”
“那人还活着……罢了,事情已经发生,具体杀不杀,你们自行定夺,以玉佩为重。”
“是!”沈炼春再度双手作揖,情绪价值给的十分到位。
事情交代完毕,萧长昼迫不及待的前去闭关,模糊身影缓缓变淡:
“射出那一箭的武夫,应该是两仪教的鸣镝,能让他们这么肆无忌惮,你们罪无可赦。”
“是属下无能……”
“临山郡的守备,换了吧,让兵家自己解决。”
“是!”
待萧长昼走后,沈炼春站在原地,面色非常难看。
两仪教的那群神经病,为什么要跑到南方兴风作浪?
这就去喊上武法司干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