巨龟的尸体沉重无比。
士兵们将一块块厚重的铁皮垫在巨龟腹下，冰冷的金属摩擦着粗糙的皮肤。
牵缆绳深深勒进巨龟的鼻孔，数辆军用卡车发出沉闷的咆哮，缓慢而坚定地拖拽着这庞然大物。
车轮在混杂着血水泥泞的土地上压出深深的辙痕，朝着南城基地的方向延伸。
李长军面无表情，看着这一切。
他的兵，少了近五百。
回到了军功堂，依旧是那股熟悉的消毒水与血腥味混合的气息。
李长军站在高台，声音没有起伏。
“玄武湖任务，结束。”
他顿了顿。
“所有参与者，军功一千。”
没有欢呼，只有一片死寂。
一千军功，对于许多幸存者而言，是一笔巨款，足以换取不少生存物资。
但此刻，它沉甸甸地压在每个人心头。
陈宇，李明，邢科，他们三人也同样获得了一千军功。
李长军走下高台，经过陈宇身边时，脚步微不可察地停顿了一下。
他抬起手，重重地拍了拍陈宇的肩膀，什么也没说，便径直离去。
那只手掌上的力量，让陈宇的肩头微微一沉。
这算什么？安慰？还是某种无言的鞭策？
他不懂，只觉得那份军功烫手。
三人魂不守舍地离开了军功堂。
基地的广播喇叭里播放着安抚人心的音乐，但那旋律此刻听来格外刺耳。
回到宿舍时，夜幕早已低垂。
冰冷的月光透过窗户，洒在简陋的床铺上。
一整天，从清晨到深夜，任务就这么结束了。
虎头蛇尾。
他们全程，似乎真的没帮上什么忙。
冰凉的水冲刷着身体，带走了血污和疲惫，却洗不掉心头的沉重。
过了饭点，食堂早已空无一人。
三人拿出背包里仅剩的压缩饼干和能量棒，默默地啃着。
宿舍的门被推开，王胖子和另外两个舍友走了进来。
王胖子一屁股坐在自己的床沿上，他发出了舒服的呻吟，床板发出了一声惨叫。
“宇哥，你们这次回来的这么早啊？”王胖子好奇陈宇他们这次回来得这么早，以前都是好几天的，怎么这次这么快？
“任务完成了就回来了。”李明说，他感觉陈宇不太想说话，于是他就接了话茬。
“这么快，那你们得了多少军功啊？”
左右看了看陈宇邢科，见他们没什么反应，李明随便说了个五百。
“我草，这么多，干半天就五百啊？这么爽啊？”
邢科听着不开心了，连忙说道：“胖子，说什么呢，这次任务多危险，死了那么多人。”
“危险是危险，可他们不是没啥事嘛。”王胖子撇撇嘴，“高风险高回报，懂不懂？”
“你懂个蛋！”邢科有点忍不住了，声音提高了几分。
“好了，都少说两句。”李明开口，声音不大，却带着一丝不容置喙的意味。
邢科瞪了王胖子一眼，终究还是没说什么。
王胖子也是有点莫名其妙，怎么了这是？半天赚五百军功不是挺好的吗？怎么还急眼了呢？
宿舍内再次陷入一片沉默。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
陈宇三人再次来到了军功堂。
与昨日的沉重不同，今日的军功堂多了一些嘈杂，也多了一些…麻木的生机。
幸存者们穿梭其中，接取任务，交换物资，为了活下去而奔波。
他们三人绕开那些报酬丰厚但伤亡率极高的清剿任务，目光落在一则新发布的告示上。
【任务名称：南城公园生态勘察】
【任务描述：据幸存者报告，南城北部，南城公园内出现一棵高度疑似超过百米的巨型变异植物。现需派遣小队，跟随第二兵团步兵营，前往勘察，确认公园内部情况，记录相关数据，并尝试获取该植物样本。】
【任务难度：高危】
【任务奖励：基础军功八百，根据贡献度及获取样本价值额外追加。】
“这个？”邢科看着任务描述，有些迟疑。
百米巨树，光是想象一下，就让人头皮发麻，长得这么高了，不会能动起来打人吧？想到一个一百多米高的树人追着他们……
邢科连忙甩了甩头，把这些乱七八糟的想法甩出去。
“小心点就行了，植物进化了应该还是植物吧？”陈宇说道，其实他是想看上了这棵参天大树本身。
这树，应该有好东西吧？
不想再像昨天那样，站在一旁，感受那种深入骨髓的无力，他想要更多的力量。
李明扶了扶眼镜：“步兵营随行，至少安全上比我们单独行动要高一些。而且，勘察任务，主要还是记录和取样，对正面战斗力的要求或许没那么高。”
“那…就这个？”邢科看向陈宇。
陈宇点头。
三人登记了名字，士兵照常递给了他们一个牌子，并告诉他们，明天早上军功堂九点集合。
他们还有一天的准备时间。
“军功买完肉还剩下两千，加上昨天发的，我们还有五千军功。”李明计算着，“先去换些物资吧。”
物资交换处人头攒动。
食物和干净的水，永远是末世中最紧俏的硬通货。
他们用两千军功，换了好几箱的矿泉水和压缩饼干。
剩下的军功，陈宇没动。
或许，以后会有更重要的地方需要它。
回去的路上，阳光有些刺眼。
基地内的道路上，行人步履匆匆，每个人脸上都带着末世独有的疲惫与警惕。
陈宇突然停下了脚步。
“啊科。”
“嗯？怎么了宇子？”邢科回头。
“我想去一趟杭城。”陈宇开口，斩钉截铁。
邢科愣住了：“杭城？现在？去找…曹艾青？”
“没，再过一段时间吧。”陈宇摇了摇头，“你也知道的，她上的杭城大学，我想去找她。”
他的脑海中浮现出一个巧笑嫣然的女孩身影，一个可能只存在于他心中的女孩，还是像以往一般，住在他心底，像太阳一般给予他力量。
“不管结局怎么样，我都要去看看。”他一字一句，掷地有声。
邢科沉默了片刻，他高一就和陈宇当同桌了，也知道当时他心思不在学习上。作为他的死党，他知道曹艾青在陈宇眼里是什么样的存在，那是陈宇心里的光。
曹艾青在高三救赎了陈宇，看着陈宇慢慢进步。
其实不只是她，邢科也是有看着陈宇一步步变好的。正因如此，当他得知陈宇最后没有发挥好，在物理这个他最擅长的科目上发挥失常，和他一起上了南城大学后，他是又高兴又悲伤。
高兴的是和好兄弟上同一个大学，能一起度过一个四年，悲伤的是，开玩笑，他没有悲伤，他替好兄弟悲伤一下而已。
“好。”邢科咧嘴一笑，露出白森森的牙齿，“我跟你去。”
“疯子，你们两个都是疯子。”李明的声音从一旁传来，“从南城到杭城，你知道有多远吗？你知道路上有多少危险吗？”
陈宇看着他：“我知道，两百三十七公里，高速要三个小时，高铁一个小时，大巴五个小时。”
“……”
“我是肯定要去的，明仔，其实到了这里，以你现在的本事，已经可以活得很好了，没必要跟着我们，毕竟我们的终点站是海省。”陈宇打断了他。
李明看着陈宇，又看了看邢科。
这两个家伙，一个是固执的石头，一个是缺心眼的莽夫。
他叹了口气。
出乎陈宇和邢科的意料，李明点了点头。
“算我一个。”
“你？”邢科有些惊讶。
“嗯。”李明推了推眼框，“我现在，也没什么特别的目标。跟着你们俩这种有目标的人，至少让我觉得，还有活下去的必要。”
陈宇看着李明，这个平日里总是冷静理性的同伴，此刻脸上却带着一种释然的笑。
或许，每个人都在用自己的方式，寻找着末世中的那一点光。
陈宇没有多言，只是伸出了拳头。
邢科咧嘴一笑，也碰了上去。
李明顿了顿，最终也将自己的拳头，轻轻地与他们碰在了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