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好得很!”何济的声音低沉如闷雷,每一个字都裹着刺骨的寒意,“本侯爷刚得了‘圆满’,就有不知死活的东西,想来坏我的‘天’?”
他话音落下的瞬间,人已如离弦之箭,化作一道模糊的白影,疾射向后园!那股因“圆满”二字而生的温润平和气息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令人心悸的、如同出鞘利剑般的凛冽锋芒!
“侯爷!”柳如烟惊呼。
“何济!”慕容月急唤。
众美脸色皆变,纷纷起身欲追。
唯有花弄影,在何济身影消失的刹那,已如鬼魅般紧随其后,冰冷的杀气凝若实质,刀未出鞘,寒意已弥漫开来!
后园之中,那口新凿的青石水井,此刻正散发着令人毛骨悚然的气息!井口上方,空气诡异地扭曲着,丝丝缕缕肉眼可见的、如同活物般的暗红色粘稠雾气正不断从井水中升腾、弥漫!雾气带着浓烈的腥甜与腐朽的混合气味,所过之处,井边刚种下不久、由南宫柔精心照料的几株花草,叶片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枯萎、发黑、蜷曲!连砌井的青石表面,都隐隐浮现出诡异的、如同血管般的暗红纹路!
那冰冷粘稠的邪异气息,比桃木平安扣上残留的强大了何止百倍!它贪婪地汲取着地脉与水汽的生机,如同深渊巨口,正欲挣脱束缚,污染这片被何济视为“圆满”的净土!
何济的身影出现在井边,月白长衫无风自动。他看也不看那翻腾的邪雾,目光如寒星,死死锁定井水深处。一股磅礴浩瀚、中正平和的念力,如同无形的巨网,早已在他心念转动间,以《量天尺·心字篇》的真意为核心,瞬间笼罩了整个井口!
“藏头露尾的腌臜东西!也敢在本侯爷的地盘上撒野!”何济怒极反笑,声音却冰冷得没有一丝温度,“给我——滚出来!”
他并指如剑,指尖金光璀璨夺目!没有丝毫花哨的动作,对着那翻腾的井口,凌空一点!
“唵(ong)!”
一声低沉、宏大、仿佛源自远古洪荒的梵音真言,自他口中迸发!这并非佛门神通,而是他以《量天尺·心字篇》奥义,将自身浩荡念力与对邪秽的极致厌恶、守护此间“圆满”的坚定意志,凝练压缩到极致,化作的——心字真言!
真言出口的刹那!
指尖那一点金光骤然爆发!化作一个斗大的、纯粹由璀璨金光构成的“心”字!这“心”字并非静止,而是如同活物,带着净化一切邪祟、守护天地正气的磅礴意志,旋转着、轰鸣着,如同九天落下的神罚之印,狠狠镇向井口翻腾的邪雾核心!
“嗤——!!!”
金光“心”字与暗红邪雾接触的瞬间,如同滚油泼雪!刺耳的、令人牙酸的腐蚀声与邪物凄厉尖锐的、非人的惨嚎同时响起!那翻腾的暗红雾气如同遇到了克星,剧烈地扭曲、沸腾、蒸发!金光所过之处,邪雾寸寸崩解,消散于无形!井边枯萎发黑的草木,在金光余晖的照耀下,竟奇迹般地停止了枯萎,隐隐有了一丝微弱的生机回转!
那口青石水井剧烈地震颤起来,井水如同沸腾般翻滚,深处传来更加愤怒和痛苦的嘶鸣!仿佛有什么东西被这蕴含着“心正术正”无上真意的金光“心”字重创、灼伤!
何济眼神冰冷,毫无怜悯。他维持着剑指,指尖金光源源不断注入那旋转镇压的“心”字真印!金光越发璀璨,如同一轮小太阳悬在井口,将整个后园映照得一片通明,神圣庄严的气息驱散了所有阴寒!
“吼——!”井底深处,一声饱含怨毒与不甘的咆哮传来,仿佛来自九幽地狱。那翻腾的井水猛地一滞,随即,一道凝练到极致的、只有手指粗细的暗红血线,如同垂死毒蛇的最后一击,带着刺耳的破空声,快如闪电般从金光“心”字的边缘缝隙中钻出,并非袭向何济,而是直射天际!方向赫然是——何家祖祠所在的后山!
何济冷哼一声,正要追击。
“侯爷小心!”花弄影冰冷的声音响起,身影已如鬼魅般挡在何济侧前方。几乎同时,那溃散的邪雾中,几缕极其隐蔽的、如同发丝般的暗红细丝,悄无声息地缠绕向何济的脚踝,带着阴毒的侵蚀之力!
花弄影手中长刀甚至未曾完全出鞘,只听得“锵”一声短促清鸣,刀光如冷月乍现!寒芒一闪即逝!那几缕阴毒细丝尚未触及何济衣角,便已被凌厉无匹的刀气绞得粉碎,彻底湮灭!
何济看也未看脚下,目光如电,紧锁着那道遁向祖祠方向的血线,眼中寒芒爆闪:“祖祠……果然是你!”他心中杀意翻腾,但感受到花弄影那无声却坚定的守护,强行压下立刻追击的冲动。眼前这井中邪秽虽被重创逼退,但残留的污染必须立刻清除!
他深吸一口气,剑指金光再吐!那悬于井口的巨大金光“心”字猛地一沉,如同山岳般彻底压入井中!
“镇!”
轰!
井水剧烈震荡,金光如同熔炉,将井中残留的邪气彻底炼化!翻腾的井水迅速变得清澈,那股令人作呕的邪异气息如同潮水般退去,最终只留下井水清冽的本源气息和空气中淡淡的、被净化后的松烟墨香(何济真言所化)。青石井壁上的暗红纹路也如同被抹去般消失不见。
金光渐渐敛去。井水平复,清澈见底,映照着天空。后园中,除了井边那几株枯萎大半的花草和空气中尚未完全散尽的淡淡焦灼气味,仿佛刚才那惊心动魄的一幕从未发生。
何济缓缓收回剑指,脸色微微有些发白,额头渗出一层细密的汗珠。刚才那一记蕴含“心字篇”真意的真言镇邪,看似雷霆万钧,实则消耗巨大。他闭目调息片刻,再睁眼时,眸中金光隐去,又恢复了那副玩世不恭的神态,只是眼底深处,依旧残留着一丝冰冷的凝重。
“侯爷!” “济哥哥!”
众美此时才匆匆赶到后园,看到井边一片狼藉和何济额头的汗珠,皆是花容失色,纷纷围了上来。柳如烟掏出手帕,心疼地替他擦拭汗水。南宫柔立刻取出安神补气的药丸。慕容月则拉着他的胳膊上下打量:“有没有伤着?那鬼东西呢?” 云初雪清冷的眸光扫过井口和枯萎的花草,指尖星辉微闪,探查着残留气息。沈雁秋、顾清欢、楚晚晴等人亦是满脸关切。
何济看着眼前一张张写满担忧的俏脸,心中那点因邪秽而生的戾气瞬间被暖意取代。他咧嘴一笑,顺势握住柳如烟替他擦汗的柔荑,又拍了拍慕容月抓着自己胳膊的手:“没事没事,不过是个见不得光的腌臜玩意儿,被本侯爷一嗓子吓跑了!”他语气轻松,带着点夸张的自得,“看看,本侯爷这‘心为天’的招牌,可不是白挂的!邪祟见了也得绕着走!”
他一边说,一边很自然地就着柳如烟的手,将她手中的丝帕拿过来,胡乱在自己脸上抹了一把,动作随意又带着点无赖的亲昵。柳如烟被他这举动弄得面纱微颤,想抽回手又被他握得紧,只能无奈又带着几分纵容地任他施为。
“哼!吹牛!”慕容月虽然嘴上不信,但看他确实不像受伤的样子,悬着的心才放下来,随即又指着井边枯萎的花草,心疼道,“我的金盏花!还有柔儿妹妹的药草!都被那鬼东西弄坏了!侯爷你得赔!”
“赔!一定赔!”何济满口答应,目光扫过众美,尤其是看到花弄影默默收刀入鞘、依旧如同影子般站在他身后一步的位置时,心中暖流更甚。他忽然打了个哈欠,伸了个大大的懒腰,脸上露出惫懒之色,“哎呀,刚才吼那一嗓子,可把本侯爷累坏了!现在就想找个暖和的地方,喝口热茶,听听小曲儿,看看美人儿……嗯,最好是能枕着美人的腿,听着窗外的雨声,美美地睡上一觉……”他一边说,一边用期待的眼神瞟向柳如烟和沈雁秋。
“侯爷!”柳如烟被他这惫懒又带着暗示的话羞得轻啐一口。
沈雁秋也是面颊微红,低头不语。
“想得美!”慕容月叉腰。
“侯爷羞羞!”唐蜜儿和小核桃刮着脸颊。
然而,仿佛连老天都在帮何济圆这个惫懒的愿望。他话音未落,原本晴朗的天空,不知何时聚拢了厚厚的云层。一阵带着湿润泥土气息的凉风拂过后园。
紧接着,淅淅沥沥的雨点,便轻柔地敲打在了新馆舍的瓦片上、后园初生的嫩叶上、以及医馆窗外那几丛宽大翠绿的芭蕉叶上。
沙沙……沙沙……
雨声由疏而密,渐渐连成一片,如同天地间最温柔的乐章。
“呀,下雨了!”小核桃惊喜地叫道。
“这雨来得倒是时候。”顾清欢摇着团扇微笑。
何济眼睛一亮,脸上的惫懒瞬间变成了得意:“看看!连老天爷都知道本侯爷累了,特意降下甘霖助眠!此乃天意!天意不可违啊!”他不由分说,一手拉着柳如烟,一手招呼众美,“走走走!都去前堂暖阁!听雨!品茶!赏美人!今日谁也别想逃,都得陪本侯爷听够这‘雨打芭蕉’的雅趣!”
众美被他这无赖又带着孩子气的举动弄得哭笑不得,但方才的紧张担忧确实被这突如其来的雨声和何济的插科打诨冲淡了不少。见他兴致高昂,也都不忍拂了他的意,加上这雨声也确实令人心神安宁,便都含笑随着他,穿过回廊,来到了“心为天”医馆前堂相连的一处宽敞暖阁。
暖阁临窗,轩窗敞开,正对着几丛被雨水洗刷得青翠欲滴的芭蕉。雨点打在宽大的蕉叶上,发出或清脆或沉闷的声响,汇成一片悦耳的自然韵律。阁内铺着厚厚的绒毯,摆放着舒适的软榻、矮几和坐垫。炭盆里燃着银丝炭,散发着融融暖意,驱散了春雨带来的微寒。
柳如烟在窗边的琴案前坐下,素手轻抚琴弦,试了几个清越的音符,随即,一曲空灵舒缓、如同山泉流淌的《雨霖铃》便从她指尖流淌而出,与窗外的雨声完美地交融在一起。
南宫柔动作利落地煮水烹茶,她今日特意选了安神宁心的“忘忧草”为主料,辅以几味花果,茶汤清亮,香气袅袅,沁人心脾。
慕容月则指挥着丫鬟摆上各色精致的点心和果品。云初雪安静地坐在靠窗的位置,望着窗外的雨幕和芭蕉,清冷的侧颜在暖阁的光线下显得柔和许多。沈雁秋挨着顾清欢,低声谈论着琴曲。楚晚晴饶有兴致地翻看着带来的闲书。江疏月擦拭着她的长刀,江映雪则凭窗“听”雨,手指在膝上无意识地描绘着雨打芭蕉的韵律。唐蜜儿和小核桃趴在窗边的软垫上,托着腮,好奇地看着雨点砸在芭蕉叶上溅起的小水花。
花弄影抱着刀,如同最沉默的守护者,坐在离门口最近、也能清晰看到何济的位置,冰冷的眸光在暖融融的氛围中,似乎也融化了一丝。
何济毫不客气地占据了暖阁中央最宽大舒适的那张软榻,斜斜倚靠在堆叠的锦垫上。他先是指挥着南宫柔:“柔儿,茶!要最香最暖的!本侯爷要润润嗓子,刚才吼那一嗓子可费劲了!”南宫柔嗔了他一眼,还是将第一杯热茶递到他手中。
他美美地呷了一口,眯起眼,发出一声满足的喟叹:“好茶!柔儿的手艺,天上地下独一份!”然后,目光就转向了琴案边的柳如烟,“如烟,这曲子好是好,就是太清冷了!来点带劲儿的!比如……《凤求凰》?本侯爷听着提神!”
柳如烟隔着面纱飞了他一个眼刀,琴音却已悄然流转,从《雨霖铃》的空灵转为了《凤求凰》的缠绵悱恻,琴弦拨动间,情意暗涌。
何济听得眉开眼笑,手指在软榻扶手上轻轻打着拍子。他又看向窗边的云初雪:“初雪,别光看雨啊,离炭盆那么远,冻着了怎么办?过来过来,这边暖和!”他拍了拍自己软榻旁边的空位。
云初雪清冷的眸光瞥了他一眼,没动,只淡淡道:“星辉护体,不惧寒凉。”
“星辉哪有本侯爷怀里暖和?”何济嬉皮笑脸地接了一句,惹得众美一阵轻笑。云初雪耳尖微红,干脆转过头去不理他。
何济也不在意,目光又落到趴在窗边的唐蜜儿和小核桃身上:“蜜儿,小核桃,看什么呢那么入神?雨有什么好看的?过来,侯爷哥哥教你们玩个好玩的!”他变戏法似的从袖中摸出几枚温润的雨花石,在掌心滴溜溜转着,用金系灵力微微牵引,让它们如同活物般在指缝间跳跃穿梭,引得两个小丫头惊呼连连,立刻跑了过来,围在他腿边。
慕容月端着一碟刚切好的蜜瓜走过来,见状不满地嘟囔:“侯爷!你眼里就只有她们几个!月儿忙前忙后的,点心都摆好了,也不见你夸一句!”
“夸!怎么能不夸!”何济立刻坐直身体,一脸严肃地看着慕容月,“月儿今日这身鹅黄衫子,配上这雨打芭蕉的背景,简直如同画中走出的花神!这蜜瓜切得更是……嗯,鬼斧神工!让人一看就……嗯,食指大动!”他前半句还像样,后半句又开始不着调,伸手就去捏碟子里水灵灵的蜜瓜。
慕容月被他夸得心花怒放,又被他这馋样逗笑,故意把碟子往后一撤:“想吃?叫声好听的!”
“好月儿!亲亲月儿!天下第一美月儿!”何济张口就来,毫无压力,眼神真挚得能溺死人。
慕容月被他这没脸没皮的样子打败了,红着脸将蜜瓜碟子塞到他手里:“吃你的吧!堵上你的嘴!”
何济嘿嘿一笑,拿起一块蜜瓜,自己咬了一口,又极其自然地递了一块到旁边沈雁秋唇边:“雁秋,尝尝,月儿切的瓜,甜得很。”
沈雁秋猝不及防,看着递到唇边的瓜,又看看何济含笑的眼睛,脸颊瞬间飞红,如同熟透的樱桃。她羞涩地垂下眼帘,长长的睫毛颤抖着,迟疑了一下,才微微张开檀口,就着何济的手,小口咬下那瓣蜜瓜。动作轻柔,带着一种婉约的顺从和难以言喻的亲昵。
“甜吗?”何济笑问,指尖不经意擦过她柔软的唇瓣。
“……甜。”沈雁秋声如蚊呐,头垂得更低了,耳根红得几乎滴血。
暖阁内,茶香袅袅,琴音淙淙,笑语晏晏。雨打芭蕉的沙沙声与室内的温馨融成一片。何济斜倚软榻,吃着蜜瓜,逗着蜜儿和小核桃,听着柳如烟缠绵的琴曲,欣赏着众美在暖光雨幕映衬下或娇嗔、或娴静、或清冷的各色风姿。南宫柔烹茶的动作,云初雪望雨的侧影,慕容月摆放点心的娇憨,沈雁秋含羞的温柔,顾清欢与楚晚晴的低语,江氏姐妹的静谧,还有花弄影那沉默却坚定的守护……这一切,构成了他心中最珍贵的画卷。
方才井边的邪祟与杀伐,仿佛已是遥远的过去。他眯着眼,感受着这份难得的、被温情包裹的宁静,听着窗外雨打芭蕉的节奏,身心都放松下来。柳如烟的《凤求凰》不知何时已停了,换上了一曲更加轻柔舒缓、如同摇篮般的调子。
倦意如同温柔的潮水,伴随着雨声和琴音,悄然袭来。何济的眼皮渐渐沉重,靠在软榻的锦垫上,呼吸变得均匀绵长,竟是真的在群美环绕、雨打芭蕉的温柔乡中,沉沉睡去。嘴角,还挂着一丝满足而慵懒的笑意。
众美见他睡着,相视一笑,都不约而同地放轻了动作,压低了交谈的声音。暖阁内,只剩下炭火的噼啪轻响、茶水的沸腾微鸣、窗外延绵不绝的雨声,以及何济安稳的呼吸声。
柳如烟停下了抚琴,静静地看着他沉睡的侧脸,眼波温柔似水。
南宫柔将一杯新沏的热茶轻轻放在他手边的矮几上。
慕容月拿过一条薄毯,小心翼翼地盖在他身上。
云初雪的目光从窗外收回,落在何济身上,清冷的眸子里映着暖阁的光。
沈雁秋坐在离他不远的地方,手中拿着一卷书,目光却久久停驻在他脸上。
连花弄影抱着刀柄的手,也微微放松了力道,冰冷的眸光里,似乎也融进了一丝暖阁的温度。
雨,还在下。沙沙沙……沙沙沙……敲打着青翠的芭蕉叶,如同天地间最温柔持久的低语。
就在这满室安宁、所有人都沉浸在这份温馨静谧之中时。
一直如同最忠诚的影子、抱刀静坐的花弄影,那双刚刚因暖意而柔和了几分的冰冷瞳孔,毫无征兆地、猛地再次收缩!
这一次,她的目光没有射向窗外,而是如同最精准的标枪,死死地钉在了——盖在何济身上的那条薄毯上!
确切的说是薄毯边缘,靠近何济颈侧的位置!
那里,不知何时,悄然浮现出几点极其微小、如同针尖般大小、颜色却刺目惊心的——暗红色水渍!
那水渍的形状,扭曲而诡异,像极了……一张无声狞笑的、微缩的鬼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