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熙六十一年正月十八(1722年 3月初),彼时的杭州府正值梅雨季前夕,常是“午后阵雨雷雨天气”,还不时伴有雷电交加、狂风肆虐的强对流天气。
好在安陵容一行人特意择了个阳光明媚的吉日,自京杭大运河启程,一路北上朝着京城进发。
船只悠悠荡荡,自杭州行至淮安,两岸新柳抽芽,嫩绿的枝桠在微风中轻轻摇曳,仿佛是大自然展开的一幅清新画卷。
安陵容站在船头,看着这如诗如画的景致,不禁感叹道:“娘,您瞧这两岸的新柳,嫩芽初绽,看着就让人心生欢喜。”
林秀从船舱中走出,微微点头,脸上带着温和的笑意:“是啊,容儿,这般生机勃勃的景象,当真令人心情舒畅。”
锦绣也凑了过来,眼睛亮晶晶的,兴奋地说:“小姐,夫人,这景色真美,就像画儿一样。”
在整个浙江地带,虽说天气已有回暖的迹象,但寒意依旧未消。
待船只行至淮安至宿迁路段,景致渐渐有了变化。
只见残雪尚未消融,薄冰在阳光下闪烁着微光,风沙也渐渐明显起来,偶尔还能瞧见雨夹雪或是雨夹冰雹的奇特景象。
锦绣瞪大了眼睛,惊讶地说道:“小姐,您看,这天上落下的竟是雪和冰雹一起,奴婢从未见过这般景象呢!”
安陵容笑着说道:“我也是头一回见,这大自然当真是奇妙无比。”
进入山东地界,丘陵逐渐增多,岸边远处的山区更是积雪皑皑。
锦绣望着那连绵的雪山,激动得小脸通红:“哇,小姐,您瞧那山上的雪,厚厚的一层,松阳县可从未有过这般壮观的雪景。”
安陵容感慨道:“是啊,虽说咱们松阳县偶尔也会下雪,可终究比不上北方这大规模的积雪。”
林秀看着兴奋不已的两人,笑着说:“你们啊,难得见到这般景致,就好好欣赏吧。”
“只是越往北走,天气越发寒冷,你们可莫要贪看,冻着了身子。”
随着船只继续北行,路旁的积雪愈发常见。锦绣一路上叽叽喳喳,兴奋得不得了。
刚看到大规模的山间积雪与管道冻土时,她更是高兴得手舞足蹈:“小姐,您看那冻土,像不像一块块巨大的冰块?”
“还有那山间的雪,就像给大山披上了一层厚厚的白毯子。”
安陵容看着锦绣可爱的模样,忍不住笑了:“锦绣,瞧把你兴奋的。”
“我虽也没见过这般自然风光,但你这般欢喜,倒也感染了我。”
只是,越往北去,天气愈发寒冷刺骨。
幸而一行人早有准备,所带衣物颇为厚实,不然还真不知该如何抵御这凛冽的寒意。
有时候,他们会遇到水面结冰,或是水量过少无法通航的情况。
每到这时,一行人便只能让粮船卸货,转由骡车或民船进行陆运,绕过浅段后再重新装船。
这一番折腾,耗时颇多,像庄家楼、猫儿窝等地,便是常见的起剥点。
安陵容看着忙碌的下人,微微皱眉,说道:“这般频繁地转换运输方式,实在耽搁时间。也不知何时才能顺利抵达京城。”
林秀安慰道:“容儿,出门在外,总会遇到些波折。”
“咱们既已选择了水路,这些情况也只能坦然面对。只要大家都平平安安的,慢些也无妨。”
安陵容点了点头,轻声说道:“娘说的是,时间也还尚早,咱们一行人平稳到达京城即可。”
于是,这一行人走走停停,在一路的波折与风景变换中,终于赶在二月初八时,快要抵达京城了。
自北运河行至通州地段,众人心中满是期待。
幸而那河道总督提前组织人手疏浚河道、破除坚冰,否则,一行人还不知要在这路途上耽搁多久呢。
通州地段的风景,于安陵容而言,是前世未曾见过的别样风光。
从杭州府一路至京城,虽正值冬季,风光多少有些受限,但一路走来,安陵容已然见识到了诸多不同的场景,心中暗自想着,只希望以后还能有机会,再次领略祖国的大好河山。
又在路上耽搁了几日,终于,京城那巍峨的轮廓映入众人眼帘。
康熙六十一年二月初十,辰时初刻。
晨曦方才破晓,天际那一抹鱼肚白,正缓缓被旭日的光辉晕染。
安陵容的商队,一路风尘仆仆,终是碾过了最后一段官道,稳稳当当地在崇文门外的石板路上勒马停驻。
此时,车帘悄然掀开一角,早春的寒风,恰似个调皮又莽撞的孩童,裹挟着运河那带着水汽的湿润,以及城门下鼎沸的喧嚣,不由分说地扑面而来。
但见城门洞开之处,青砖券顶的穹窿下,人影如穿梭般往来不绝。
税吏那高亢的吆喝声,与骡马时不时打出的响鼻声,交织在一起,奏响了一曲别样的市井乐章。
满载漕粮的板车,宛如一条蜿蜒的长龙,朝着朝阳门的方向缓缓蠕动。
而在崇文门这一侧,摆放着的多是来自江南的绫罗绸缎、珍稀药材以及香料等细软货箱,衙役们正一丝不苟地逐一核验那至关重要的“红单”——也就是税票。
就在这时,两名小吏大步流星地走到安家车队旁,伸手猛地掀开覆盖的油布。
刹那间,一股清冽且独特的异香,如灵动的仙子般逸散开来,瞬间引得周遭众人纷纷侧目。
“杭州府‘「天香云笈」香料店’安氏,运莞香、龙脑、苏合香共十箱,税银已缴——”
管家中气十足,高声报着关引,声音在这嘈杂的环境中,依旧清晰可闻。
一名税吏听闻,眼中闪过一丝兴味,指尖轻轻捻起一匣金箔封口的沉香片,凑近鼻尖,眯起眼睛,细细地嗅着。
片刻后,他微微挑眉,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哟,竟是上品奇楠!”
“前日广源号那批货,因着厘金的事儿,刚被扣了三成,你们倒是懂规矩……”
言罢,眼神似有若无地在安氏众人身上扫过,那笑容里,藏着几分世故与狡黠。
安陵容在车内微微皱眉,轻声对身旁的林秀说道:“娘,这京城的门道,看来比咱们想象的还要复杂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