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队长低沉而沙哑的质问，如同重锤敲打在鉴定中心压抑的空气里。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林默身上，惊疑、警惕、探究，还有一丝难以言喻的恐惧——那诡异的嗡鸣、失控的幽光，以及油墨中活物般的纳米结构，彻底颠覆了他们的认知。陈卫国下意识地挡在林默侧前方，苏晴紧抿着嘴唇，眼神里充满了担忧。
林默靠在冰冷的墙壁上，急促的呼吸渐渐平复，但灵魂深处的刺痛和刚才强行压制算盘带来的精神虚脱感依旧强烈。他缓缓抬起头，迎向王队长锐利如鹰隼的目光，没有闪躲，只有一片深潭般的冷静。他知道，此刻任何隐瞒或谎言都只会加深怀疑，将局面推向更危险的境地。
“王队，”林默的声音带着一丝疲惫的沙哑，却异常清晰，“它叫‘紫檀算盘’。”
他小心翼翼地从怀里取出那件引发轩然大波的器物。古朴的紫檀木框，温润如玉的玉石算珠，在惨白的灯光下显得毫不起眼，与刚才那狂暴的景象形成鲜明对比。算盘核心处的幽绿微光已彻底沉寂，仿佛从未出现过。
“紫檀…算盘？”王队长眉头紧锁，显然无法将这个传统的计算工具与刚才的异象联系起来。旁边的法医和技术人员也面面相觑，一脸难以置信。
“它不仅仅是一个算盘。”林默深吸一口气，决定透露一部分真相，但必须包装在对方能理解的范畴内。“它是我…或者说，是我能力的‘放大器’和‘稳定器’。”
他斟酌着词句，尽量避开那些无法解释的超自然概念：“我的大脑，对数字、模式、概率有特殊的处理能力。但这种能力并不稳定，有时过于汹涌的信息流会让我失控，甚至…伤及自身。这个算盘，”他轻轻抚摸着冰凉的算珠，“它能帮助我梳理、锚定这些信息流，将无形的概率计算转化为有形的推演轨迹。你可以理解为，它是我大脑的一个‘外接数学模型具象化装置’。”
“具象化装置？”王队长重复着这个拗口的词，眼神依旧充满审视，“那刚才的嗡鸣和绿光，还有它对那桶油墨的…‘渴望’，是怎么回事？那油墨里的东西，可是活的！至少是能自主行动的！”
“这就是关键所在。”林默的指尖划过算珠，发出轻微的嗒嗒声，“‘教授’的那种油墨，里面蕴含的纳米级结构，是一种高度复杂的**动态信息载体**。它不仅能存储信息（比如‘7-7-8-6’的信号），还能根据预设程序或外部指令进行活动，就像刚才的自毁。”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那台还在冒烟的显微镜和被强酸破坏的实验室方向。“我的能力，本质上是捕捉、解析和预测信息流。当这种前所未见的、高度活跃且蕴含巨大信息能量的纳米结构出现时，我的‘算盘’产生了强烈的共鸣。那种‘渴望’，更像是…一种本能的解析冲动，一种试图理解、甚至‘捕捉’这种新型信息源的应激反应。就像一块磁铁遇到了强大的磁场。”
“应激反应？”王队长盯着林默的眼睛，试图分辨其中是否有欺瞒，“那绿光呢？那可不是什么正常的物理现象！还有它差点毁了那桶油墨！”
“绿光…”林默微微皱眉，这确实是最难解释的部分，“可能是算珠材质在特定能量场下产生的光学效应？或者…是某种信息流高速运算时产生的视觉暂留？坦白说，王队，这算盘本身的材质和来历，我也还在研究。它是我意外得到的，它的某些特性，我也无法完全掌控。刚才的失控，就是因为这种新型信息源的强度超出了它…或者说我的预期。”他将一部分原因归结于自身能力的局限。
“至于破坏油墨，”林默语气变得凝重，“那恰恰证明了‘教授’技术的危险性和反侦察能力。纳米结构能自毁，能烧毁设备，那么…它是否也能进行主动攻击？监听？甚至…控制？”他抛出的问题让在场所有人后背一凉。王队长脸色更加难看，他想起工厂被灭口的负责人和被强酸破坏的实验室——干净利落，不留痕迹，正是这种技术的可怕体现。
“所以，它和‘教授’的油墨，本质上是一种东西？”苏晴忍不住插话，声音有些发颤。
“不，”林默摇头，语气斩钉截铁，“它们性质完全不同。油墨是‘教授’制造的、可控的、带有明确工具属性甚至攻击性的科技产物。而我的算盘…”他低头看着手中的器物，“它更像一个…古老而特殊的容器，一个专注于处理信息的‘算具’。它的‘反应’是被动的，源于对信息的本能解析，而非主动的攻击或控制程序。它没有‘教授’技术中那种冰冷的、预设的恶意。”
林默的解释，半真半假，将算盘的神秘力量包装成一种与自身数学天赋绑定的、古老而特殊的“信息处理器”，将其对油墨的渴望解释为对新型信息源的应激反应。这勉强在王队长等人的认知框架内建立了一个逻辑闭环，虽然依旧充满了不可思议。
王队长沉默良久，锐利的目光在林默平静的脸和那古朴的算盘上来回扫视。现场的气氛依旧紧绷。终于，他缓缓开口，声音低沉：“林默，你说的话，我信一半。另一半，我暂时存疑。这东西，”他指了指算盘，“还有你的能力，超出了我的经验范围。但有一点你说对了，‘教授’的技术，极度危险！那桶油墨，就是潘多拉魔盒！”
他转向技术人员，厉声道：“立刻将剩下的油墨样本转移到最高级别生物安全防护实验室！进行最高等级隔离！所有接触人员签署保密协议！今天这里发生的一切，列为绝密！任何人泄露半个字，军法从事！”
“是！”技术人员肃然领命。
“至于你，”王队长再次看向林默，眼神复杂，“林默，你和你这个‘算具’，现在是唯一能对‘教授’这种鬼东西产生直接‘反应’的存在。虽然危险，但也是我们目前最关键的线索。我需要你…和它的帮助。”
他走近一步，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从现在起，你和你的人，暂时处于我们的保护性监控之下。不是软禁，是合作！你需要全力配合我们，利用你的‘能力’和这个算盘，找到‘教授’的蛛丝马迹！我们需要理解他的技术，找到他的源头，阻止他！”
林默心中了然，这是必然的结果。他点点头：“我明白，王队。‘教授’不仅是你们的敌人，他的存在，对我，对我们正在做的事情，同样是巨大的威胁。我会配合。”
“很好。”王队长稍稍松了口气，但眼神中的警惕并未完全消散，“那现在，告诉我，你的‘算具’，除了刚才那种…‘应激反应’，还能对那种油墨或者‘教授’的其他东西，有别的感应吗？比如，追踪残留痕迹？”
就在这时，一直在旁边沉默观察的法医突然开口，带着一丝不确定：“王队，林先生，有个情况…刚才油墨样本自毁时，载玻片碎裂，大部分油墨渗入了载物台缝隙。但是…我们在清理碎片时，在边缘发现了一小点…几乎看不见的油墨残留，它似乎…没有完全自毁成功？附着在一块极小的玻璃碎屑上。”
这个消息如同投入死水中的石子！
林默的心脏猛地一跳！他下意识地握紧了手中的紫檀算盘。
嗡…
算盘核心深处，传来一丝极其微弱、如同沉睡中被惊动的涟漪般的波动。远不如之前面对整桶油墨时那般狂暴，却带着一种清晰的、指向性的**指引**！
林默立刻集中精神，将意念沉入算盘。
嗒…嗒嗒…
几颗玉石算珠，在他意念的无声催动下，开始极其轻微、但异常精准地移动、碰撞、复位。不再是之前面对完整油墨时那种贪婪的“渴求”，而是一种更精细的、如同探测雷达波般的**锁定**。
一个极其模糊、断断续续的**空间坐标感**，如同微弱的心跳信号，透过算珠的微妙排列和核心的涟漪波动，传递到林默的意识中。这感觉指向鉴定中心之外，某个特定的方向，距离似乎…并不远？
“有反应！”林默猛地睁开眼，眼中精光一闪，看向王队长，“很微弱，但算盘在‘指向’一个方向！那块残留的油墨碎片…或者与它接触过的某个携带者…就在附近！可能…还在大楼里，或者刚离开不久！”
王队长的瞳孔骤然收缩！
“什么？！”他瞬间反应过来，“保护油墨样本的押运人员！技术中心内部人员！接触过载玻片的人！快！立刻封锁所有出入口！许进不许出！调取所有相关区域监控！快！”
整个技术鉴定中心瞬间如同被惊醒的蜂巢！刺耳的警报声拉响！脚步声、指令声、通讯器的呼叫声响成一片！荷枪实弹的警卫迅速冲向各个通道！
苏晴紧张地抓住陈卫国的胳膊，陈卫国则警惕地护在林默身边，低声问：“小林，靠谱吗？别是那盘子又抽风？”
林默没有回答，他全部心神都沉浸在算盘传递的那一丝微弱却执着的指引上，手指无意识地快速拨动着算珠，进行着更精细的定位推演。算珠每一次细微的碰撞，都让那个模糊的空间坐标感清晰一分。
“它在修正…在追踪…”林默喃喃自语，额角再次渗出细密的汗珠，灵魂的刺痛感随着精神的高度集中而加剧，“目标在移动…速度不快…方向是…地下车库？！”
“地下车库？！”王队长对着通讯器怒吼，“b组！目标可能前往地下车库！封锁所有通往车库的通道！电梯、楼梯间！立刻排查所有车辆和人员！快！”
他转向林默，眼神中带着前所未有的急切和一丝难以置信的期冀：“林默！给我更精确的位置！那碎片或者携带者，绝不能离开这栋楼！”
林默闭上眼，强忍着灵魂深处传来的阵阵针扎般的剧痛，将全部意志力灌注于算盘。算珠的拨动频率越来越快，发出细密如雨点的嗒嗒声，核心处的幽绿微光似乎又有了一丝不稳的迹象，但这次被他强行压制住，只为那一点精纯的指引。
“负一层…东南角…靠近…通风管道附近…”林默的声音带着压抑的痛苦，却异常精准，“目标…停下了？不…它在…在…‘释放’什么？！”
就在林默话音落下的瞬间！
“轰隆——！！！”
一声沉闷的巨响，伴随着剧烈的震动，猛地从地下车库的方向传来！紧接着，是凄厉的警报声和人群惊恐的尖叫！
“怎么回事？！”王队长脸色剧变，对着通讯器狂吼，“b组！报告情况！”
通讯器里传来刺耳的电流噪音和断断续续、充满惊骇的吼声：
“王…王队！爆炸！不是…不是炸弹！是…是车子！一辆停在东南角的桑塔纳！它…它自己…突然从内部…**分解**了！像…像沙子一样塌了！还有…还有绿色的…**雾**！小心！别靠近那雾！啊——！！！”
通讯戛然而止！只剩下令人心悸的忙音！
“分解？！绿雾？！”王队长如遭雷击！技术中心的法医和工作人员更是面无人色！
林默猛地睁开眼，脸色惨白如纸，握着算盘的手因为过度用力而指节发白。算盘核心深处，那股微弱的指引信号，在爆炸发生的瞬间，被一种更庞大、更阴冷的**信息流**粗暴地覆盖、吞噬了！同时，一股强烈的、带着冰冷警告意味的**反噬**顺着算盘的链接狠狠冲击了他的意识！
“是陷阱！”林默的声音嘶哑，带着一丝血腥气，“那块残留…是‘教授’故意留下的…诱饵！那点油墨碎片里…藏着自毁和…**清除程序**！它在…在清除所有可能的追踪者，并…向我们示威！”
地下车库传来的混乱声响和弥漫开的恐慌，如同冰冷的潮水淹没了整个技术中心。那瞬间分解的汽车，诡异的绿雾，失联的队员…“教授”不仅拥有超越时代的纳米科技，更将其玩弄于股掌之间，冷酷、高效，视人命如草芥。
王队长双目赤红，拳头捏得咯咯作响，一股滔天的怒火和冰冷的寒意交织在他心头。他看着林默手中那再次归于沉寂、却仿佛蕴藏着无尽谜团与凶险的紫檀算盘，又看向地下车库的方向。
“林默…”王队长的声音如同从九幽寒冰中传来，带着一种近乎绝望的凝重，“‘教授’…他到底…是人…还是魔鬼？你的‘算具’…真的能帮我们…抓住他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