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夜的更漏刚敲过三更,苏婉儿案头的烛火突然剧烈摇晃起来。
她垂眸望着掌心浮起的淡金色光网,幽州方向那抹刺目的深红正随着呼吸般的频率明灭——那是张通儒的命运线。
\"原来他才是这张网的死结。\"她指尖轻轻点在那红点上,光网里立即跳出一行小字:\"原史线中,张通儒任安禄山伪中书令,助其割据河北三年。\"系统提示音刚落,窗外的北风卷着碎雪扑在窗纸上,发出簌簌的轻响。
\"阿福。\"她唤了声,外间立即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穿青衫的小丫鬟掀帘而入,发顶还沾着未掸尽的雪粒:\"姑娘可是要添炭?\"
\"去请王大人。\"苏婉儿将光网往掌心一收,案上的《孙子兵法》被风掀起半页,\"就说我在东暖阁等他。\"
王敬之来得极快,靴底的积雪在青砖地上洇出两滩水痕。
他一进暖阁便哈着白气搓手:\"夫人可是有新差遣?\"话音未落,便见苏婉儿抬手指向墙上挂的河北舆图——那图轴不知何时已被展开,范阳郡的位置用朱砂标了个斗大的圈。
\"王大人,你即刻去朔方。\"苏婉儿从袖中摸出枚羊脂玉牌,\"面见郭子仪郭将军,就说苏氏愿以边军所需的三十车盐铁为礼,换他在安禄山起兵时牵制其左翼。\"
王敬之接过玉牌,指腹摩挲着牌面刻的\"苏\"字,眼底闪过精光:\"夫人是要借朔方军锁死安禄山北归之路?\"
\"不错。\"苏婉儿望着舆图上蜿蜒的黄河,\"张通儒是安禄山最信重的谋士,若能让他自乱阵脚......\"她话音顿住,窗外忽然掠过一只夜枭的啼鸣,\"去收拾行装吧,辰时三刻前必须出长安。\"
王敬之抱拳应下,转身时衣摆扫过炭盆,火星子噼啪溅起。
他走到门口又折回,压低声音道:\"夫人可知,今日早朝杨国忠又参了安禄山二十条罪状?\"
\"所以需要杜大人的消息。\"苏婉儿望向窗外,月光将梅枝的影子投在窗纸上,\"去把杜员外郎请来。\"
杜鸿渐进门时带着股酒气——显然刚从某个酒肆出来。
他见苏婉儿独坐案前,慌忙整理被揉皱的官服:\"下官来迟。\"
\"不迟。\"苏婉儿指了指案上摆的两坛剑南春,\"听说杜大人在御史台有两位旧交,一位是监察御史裴九,一位是殿中侍御史李适之?\"
杜鸿渐的瞳孔微微收缩——这二人正是他当年在御史台时最要好的同僚,如今一个是杨国忠的笔杆子,一个替杨国忠管着密信。
他忽然明白苏婉儿为何让他带酒来:\"夫人是要......\"
\"设局。\"苏婉儿将酒坛塞到他手里,\"你且约他们去醉仙楼,只说旧友叙旧。
酒过三巡时,你便叹一句'若杨相与安将军真动起刀兵,这洛阳的粮仓可怎么办'。\"
杜鸿渐捏着酒坛的手紧了紧:\"夫人是要套他们的话?\"
\"不错。\"苏婉儿的指尖轻轻叩了叩桌案,\"若裴九说'杨相早有安排',你便追问;若李适之眼神闪烁,你便灌酒。\"她抬眼时眸中寒芒一闪,\"我要知道杨国忠在洛阳布了多少暗桩。\"
三日后的卯时,杜鸿渐踩着晨露冲进苏府。
他官服前襟还沾着酒渍,眼里却亮得惊人:\"夫人!
裴九酒后吐真言,说杨相密令心腹在洛阳北仓埋了三百车兵器!\"
苏婉儿正在看账册的手一顿,账册上\"盐铁商队\"四个字被墨笔重重圈住。
她将账册一合,唇角勾起笑意:\"来得正好。\"
当夜,洛阳城的街头贴满了泛黄的绢帛。
月光下,\"杨国忠私藏兵器图\"几个大字刺得巡城兵丁倒抽冷气——图上北仓的位置被红笔圈了又圈,连兵器库的暗门都画得清清楚楚。
第二日,兴庆宫的飞檐上落满了乌鸦。
杨国忠跪在含元殿外,额角的冷汗浸透了乌纱帽:\"陛下明鉴,此乃奸人构陷!\"
李隆基将绢帛甩在他脸上:\"洛阳百姓都在传'杨相要学董卓',你让朕如何明鉴?\"殿外的北风卷着奏折哗啦啦乱飞,其中一页飘到杨国忠脚边,正是苏守谦上的《请查洛阳仓储疏》。
与此同时,范阳节度使府的演武场上,张通儒盯着跪在下首的\"旧部\",手里的马鞭抽得青石砖直冒火星:\"你说朝廷要联合朔方军夹击河北?\"
\"末将亲耳听见朔方军的哨骑说的!\"那\"旧部\"缩着脖子,脸上的刀疤随着颤抖扭曲成蜈蚣,\"他们还说要断我范阳粮道......\"
张通儒的马鞭\"啪\"地折断在地上。
他望着演武场里正在操练的士兵,喉头滚动两下——安禄山前日刚拨了三万精兵给他,若真等朔方军打过来,这三万兵马怕是不够看。
\"点两万兵马,随本将南下!\"他扯下腰间的虎符拍在案上,\"先占了易州粮仓,看他们拿什么夹击!\"
消息传到长安时,苏婉儿正在书房核对边军的粮草清单。
阿福捧着个漆盒进来,盒里是刚送来的范阳密报。
她展开密报扫了两眼,指尖在\"张通儒擅调两万兵马\"几个字上轻轻一按,墨痕立即晕开个小团。
\"去拿笔墨。\"她起身走到书案前,狼毫在砚台里浸得饱饱的,\"给郭将军写封信——张通儒若过易水,即刻出兵。\"
窗外的更夫敲响了五更梆子,最后一声\"咚\"还未消散,便听见前院传来急促的马蹄声。
那马蹄声由远及近,像是有千军万马踏碎了寒夜,又像是谁在敲命运的门。
苏婉儿搁下笔,望着窗外被月光染白的飞檐。
她知道,这马蹄声带来的,必定是河北的消息——或许是张通儒的动向,或许是安禄山的反应,又或许......
\"夫人!\"外间传来门房的惊呼,\"北门外有个浑身是血的骑士,说是从河北来的!\"
话音未落,一阵冷风卷着雪粒扑进窗户,将书案上的密报吹得哗哗作响。
苏婉儿望着被吹到地上的舆图,河北道的位置正对着门口——那里,正有个染血的身影,在雪地里跪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