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昊摇摇晃晃走近，拱手笑道：“这位首领……若我没记错，方才可是您第一个起身响应？”
话音未落，人已到了近前，酒气混着热气拂过她面颊。
女首领挑眉未语，眼中却闪过一丝警惕。
傅昊忽地朗声赞道：“好个巾帼英雄！三国时南蛮王孟获之妻祝融夫人，善使飞刀，骑烈马，阵前杀敌不让须眉”
“今日得见首领，方知传闻非虚——您这气魄，倒比那祝融夫人更添三分飒爽！”
此言一出，四周首领纷纷侧目，有人窃笑，有人低语：“这傅大帅醉了，竟拿女子比作蛮夷之妻……”
女首领脸色微变，刀柄握得更紧，冷声道：“陈大帅，苗家儿女不惧刀剑，却不容轻慢！”
傅昊却浑然不觉，反将酒碗递到她面前，双目灼灼：“首领误会了！我陈扶昊岂会轻慢英雄？”
“祝融夫人虽是传说，但您今日拔刀立誓，歃血为盟，分明是活生生的女中豪杰！”
“这碗酒，我敬您——敬苗疆儿女的赤胆忠心，敬您这双刀下的铮铮傲骨！”
随后酒意上涌，声音愈发激昂，碗中酒液晃出涟漪，映着烛光，恍若星河倾泻。
女首领凝视他片刻，忽地展颜一笑，露出颊边酒窝，竟似冰雪初融。
她接过酒碗，仰头饮尽，酒水顺着脖颈滑落，浸湿了衣襟，却更衬得她眉目如炬：“好！陈大帅这碗酒，我饮了！但若他日战场上，您这‘少年大帅’若怯了半分，我苗家刀可不认什么盟约！”
言罢，她“啪”地将空碗掷于案上，裂成数片，众人皆惊。
傅昊却大笑起来，醉态中竟透出几分疯癫：“好！若我陈扶昊怯战，首领尽可斩我头颅祭旗！不过……”
他忽然压低声音，附在她耳边道，“战场之上，我傅昊或许会醉，但绝不会怯。倒是首领……可莫被这酒香迷了眼，忘了咱们的灭清大计。”
他温热的气息拂过她耳畔，女首领耳尖一红，猛地推开他，嗔道：“谁醉谁醒，战场上见真章！”
说罢，抽身退回席位，银饰叮当，如战铃轻响。
傅昊踉跄站稳，环顾四周，见众人或笑或叹，却再无先前的疑忌。
他深吸一口气，酒意似被这斗志冲散几分，扬声道：“诸位！今日之酒，是兄弟之酒，是誓师之酒！待他日破清军、复山河，咱们再痛饮庆功酒！”
此时，傅昊身旁的韩宝英眉头紧皱，目光如针般扎在傅昊与那苗族女首领身上。
她暗自咬牙，心中翻腾着酸涩：“这家伙，莫不是精虫上脑了？”
“巴巴地凑上去献殷勤，倒把老娘晾在一边！老娘虽不是苗疆出身，可论武艺论智谋，哪点比不上那蛮夷女子？”
“何况这模样……也不赖啊！”她不自觉地抬手摸了摸自己耳畔的流苏坠子，指尖微微发颤。
韩宝英素来直爽，此刻却按捺不住，趁傅昊转身之际，忽地伸手扯了扯他的衣袖，低声啐道。
“大帅，您这眼珠子都快黏在人家刀柄上了，当心明儿个传出去，说您被苗家女子迷了魂，坏了咱们革命军的威风！”
她语气半是嗔怒半是戏谑，尾音却带着一丝她自己都未察觉的颤意。
傅昊醉意正浓，闻言却倏地转过头来，眼中醉态未消，却透出几分清明：“英妹子，你这是什么话？”
踉跄着凑近半步，酒气拂过她面颊，“苗疆首领是豪杰，你韩宝英又何尝不是？”
话音渐低，最后几句几乎贴着她耳畔呢喃。
韩宝英耳根骤红，心跳如擂鼓。
她猛地推开他，强作镇定道：“少来这套！你当老娘是那等争风吃醋的女子？”
“方才那苗女掷碗裂案，分明是给你下马威——你倒好，还凑上去贴热脸！若她真在战场上使绊子，我看你如何收场！”
她嘴上强硬，指尖却悄悄攥紧了袖中暗藏的匕首，仿佛唯有那冰凉触感，才能压住胸中乱跳。
傅昊哑然失笑，醉眼朦胧中竟透出几分狡黠：“韩姐放心，陈某虽醉，却还不糊涂。”
“那苗女……嘿，她越是烈性，越说明苗疆义军可堪大用。至于这‘下马威’么……”
他忽然压低声音，嘴角勾起一抹邪肆，“你且看着，待破了清军，我自有法子让她心服口服！”
韩宝英闻言，心头那团酸涩竟莫名消散了大半，却仍板着脸啐道：“油嘴滑舌！若你真有这本事，便少喝两碗酒，多想想怎么排兵布阵！”
她转身欲走，却被傅昊一把拉住衣袖，踉跄间险些跌入他怀中。
傅昊醉意上涌，竟顺势将她手攥在掌心，喃喃道：“英妹子，你……你比谁都懂我，是不是？”
韩宝英浑身一震，脸颊滚烫如火烧。
奋力抽回手，背过身去，却不敢再看傅昊一眼，只听得自己心跳如鼓，震得耳膜嗡嗡作响。
远处，苗族女首领正与侗族首领高声谈笑，银石碰撞声清脆如铃，仿佛敲在韩宝英心上。
她深吸一口气，暗自咬牙：“好，傅昊，且看你如何‘收服’这苗疆烈马……若你输了，我韩宝英定要让你好看！”
厅堂内酒香更浓，烛火摇曳，将众人或明或暗的心思，皆投映在那斑驳的土墙上，如一幅未干的水墨，浓淡交织，欲说还休。
第二天。
傅昊挣扎着撑起酸软的身子，宿醉的头疼如针扎般袭来。
眯眼望着雕花房梁上盘旋的鎏金纹路，陌生的红木床榻散发着沉香气，褥子下竟绣着鸳鸯戏水的暗纹，脑中霎时一片空白。
“草，喝断片了！”
随即猛地掀开被子，发现自己仅着中衣，凉意顺着脊背窜上，惊得他脱口低骂。
“谁扒我裤子，衣服呢？”
正慌乱间，珠帘轻响，韩宝英端着铜盆走了进来。
她发髻梳成了妇人常见的元宝髻，簪着一支素银步摇，眉梢眼角竟染着几分羞怯的红晕，全然不见昨日的飒爽。
“陈大哥，你醒了？”她声音柔得似浸了蜜，全然没有平时女汉子的形象，将铜盆搁在架上，指尖不自觉绞着帕子。
傅昊闻言心头一震，目光扫过她发间那支步摇——分明是自己赠她的那枚！
他脑中嗡鸣，喉头发紧：“英妹子……昨天咱们……”
话音未落，韩宝英脸颊霎时红透，垂眸轻声道：“陈大哥，昨儿你醉得厉害，是姐妹们扶你回房的。后来……后来你拉着我的手，说‘英妹子，你比谁都懂我’……”
她忽地抬头，眼中水光潋滟，“你……你还说，等破了清军，便娶我当正房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