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星河的掌心全是冷汗,拽着母亲手腕的那只手却绷得死紧。
地下维护通道的金属板在指尖刮出刺疼,他记得前世这栋实验楼的结构图——第三块板下有半米宽的检修口,足够四个人猫腰钻进去。
“妈,低头。”他声音发哑,另一只手摸到锈蚀的螺丝扣,用力一扳。
金属摩擦声在寂静里格外刺耳,小薇怀里的监测仪残骸突然发出“滋啦”一声,像是某种信号被截断。
“进去。”他推着母亲先钻,自己转身去拉小薇。
黑暗中只听见伊藤美代子的皮靴踢到散落的改锥,“咔嗒”滚远。
等最后一个人缩进去,沈星河反手扣上金属板,指腹蹭到板底刻着的“1987”——前世他接手这栋楼时,维修记录里写着这是老工程师退休前最后一次检修。
警报声突然弱了,像被按了消音键。
小薇的呼吸声就在耳侧,急促得像打鼓:“我……我试试连主控台。”她的意识接口在耳后闪起幽蓝微光,那是三天前自愿上传意识时留下的疤痕。
沈星河记得她当时说:“食堂大姐也能当数据战士。”
“等等——”伊藤美代子突然抓住小薇的手腕,手机屏幕亮起冷白的光,照出她紧绷的下颌线,“入侵者的频率在跳变。”她快速划动屏幕,指甲敲在玻璃上“哒哒”响,“是生物电共振,和张牧云教授的脑波图谱……87%吻合。”
小薇的瞳孔猛地收缩,意识接口的蓝光骤然暴涨。
她的身体开始轻微颤抖,像被电流击中:“是镜像人格……他把自己的意识切片留在了系统里。”她的声音发颤,却带着奇异的温柔,“他说……他说这是最安全的防火墙,用爱当密码。”
沈星河的后颈突然发烫,林夏·暗留下的银光在皮肤下窜动。
他摸黑握住母亲的手,那双手不再像刚才那样冰冷,指尖有了点温度。
“亚当要的是效率最优解。”林夏的话突然在耳边响起,他喉结动了动,“美代子,加密信息解析得怎样?”
伊藤美代子的手机屏幕映出她发白的脸:“冷冻人细胞的端粒序列被重写过。”她的日语尾音发颤,显然在竭力压抑情绪,“不是自然变异,是亚当埋下的‘原始种子’——他们要培养的‘人类2.0’,根本是要取代现有文明的……”她突然顿住,目光扫过沈母的后颈,那里有道几乎看不见的疤痕,“和我当年在跨国药企实验室见过的实验体,一模一样。”
通道外传来金属切割的尖啸,更近了。
沈星河的太阳穴突突直跳,他摸出怀里的生物芯片,那是小薇用三天三夜焊出来的,此刻还带着体温。
芯片背面贴着张照片——母亲28岁时的合影,她穿着蓝布衫,抱着一岁的妹妹,笑出小虎牙。
“这是最后一次机会。”他对着黑暗轻声说,指尖抚过照片边缘的褶皱,“妈,你当年教我认星星时说,最暗的那颗反而藏着光。”他将芯片轻轻按在母亲后颈的接口上,电流窜过指尖的麻痒里,混着若有若无的檀香味——是母亲常用的雪花膏味道。
小薇突然倒抽一口气,意识接口的蓝光变成了暖黄:“镜像在干扰敌方程序!他们的定位信号乱了,像……像在跳交谊舞。”她破涕为笑,“张教授的人格碎片在唱《月亮代表我的心》,敌方防火墙在跟着打拍子!”
沈母的手指在沈星河掌心轻轻动了动。
他屏住呼吸,看见黑暗中两道幽蓝的光缓缓亮起——是母亲的眼睛。
那光不再像之前那样冰冷刺目,而是像被雾蒙住的灯,明明灭灭。
“我不该……”她的声音沙哑,带着多年未见的乡音,“不该信那个穿白大褂的,说打一针能治我咳嗽……”她的手指攥紧沈星河的手腕,力气大得发疼,“星河,你妹妹的小花裙,我收在衣柜最下层……”
通道外的切割声停了。
取而代之的是整齐的机械脚步声,“咔嗒咔嗒”像敲在每个人的神经上。
伊藤美代子摸出腰间的紧急封锁器,红色按钮在手机冷光里泛着血光:“还有三十秒他们就能定位到通风口。”她的拇指悬在按钮上方,“一旦按下,整层会被液氮覆盖,我们还有三分钟撤离时间。”
沈星河望着母亲逐渐清晰的瞳孔,那里映着他的影子,和25年前那个在暴雨里等他放学的女人,重叠了。
后颈的银光突然灼痛,像是某种力量在推他——林夏·暗说的“最有人味的路”,此刻就在掌心。
“按。”他对伊藤美代子点头,又低头看向母亲,“妈,等会可能有点冷,但你记得吗?那年冬天你用体温焐热我的棉鞋……”
机械脚步声突然在头顶炸开。
强光透过维护板的缝隙扫进来,照出母亲眼尾的泪。
她的手指慢慢抚上沈星河的脸颊,那里还留着青春期的痘印——和她记忆里17岁的儿子,分毫不差。
“他们来了……”她的声音不再颤抖,带着年轻时在纺织厂当班长的利落,“但我们还有希望。”
通道外传来金属撞击的轰鸣,像是某种大家伙撞开了实验室的门。
沈星河握住母亲的手,感觉到那双手里有了真正的温度——不是数据模拟的温暖,是带着血脉的,活人该有的温度。
伊藤美代子按下封锁键的瞬间,沈母的眼睛彻底亮了起来。
这次不是机械的蓝光,而是像极了1998年夏夜里,她抱着发烧的他坐在凉席上,指着星空说“那是织女星”时,眼里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