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爷爷…我…”名为“邵儿”的小男孩看到老人绷不住了，大声哭了起来，手上的包子掉落，抓着老人的衣服。
“什么爷爷，”老人浑浊的眼珠嫌恶地看着他，拍开了他的手，“我不是你爷爷。”
“诶…”浅煜陌看顾南星一脸担忧刚想说话，却被打断了。
“老头，”包子铺老板看不下去了，放下了小男孩，指着他，“这不是你的孙子？”
“不是。”老人很明显说的是气话。
顾南星刚想说话，浅煜陌拉过了顾南星，做了个“噤声”的动作。
“唉，”包子铺老板叹了口气，扯出一笼包子放进了纸袋，递给了老头，“拿去和你孙子分吧。”
顾南星突然觉得这老板其实没有看起来那么凶狠，还挺善良。
谁知老人一把打翻纸袋：“谁要你的施舍。”
这…南星摸不着头脑，这老人还挺要尊严？
包子铺老板明显生气了，推开了老人，捡起包子，放到了小孩怀里 ：“给脸不要脸！”
顾南星见老人像张破碎的废纸倒在地上，还是有些不忍心，老人默默地凝视了她们一眼，慢慢地爬了起来，提着小男孩蹒跚地走了。
“浅煜陌，”顾南星拉着浅煜陌的手在他们后面默默跟着，“那个小孩会不会不是他的孙子啊？”
“有可能。”浅煜陌看了看他们自然拉起的手，这次是顾南星主动拉的，浅煜陌心一横还是松开了手，换成了拉袖子。
从左边的巷子绕出去是一条泥巴小路，顾南星还是跟着，想看看他们的家。
她在想这个小男孩是不是老人拐过来专门偷东西或者乞讨的，不然不会这么凶地对待小男孩。
如果真的是，她……她承认是圣母，她看不得小男孩受苦，但是万一他们那里不止一个人呢？她和浅煜陌肯定会很危险。
顾南星突然停下了，她在想还要不要走，要是走进狼窝她和浅煜陌就完了，她还是大罪人。
不过，她看了看不远处的小男孩，破烂的衣裳，被老人拉着后脖颈被迫向前走，手里还抱着那袋包子。
“走吧。”浅煜陌出门身边带了五个暗卫，会武功的人和不会武功的人差别很大，加上他们又都是精英，所以如果是一个二三十人的小团体应该没问题——还是不包括他的情况。
“我害怕你会遇到危险。”浅煜陌会武功她是知道的，但是双拳难敌四手。
“别担心。”浅煜陌拍拍顾南星的手，拉着她往前走。
他们绕过了河边的柳树，小男孩洗了一把脸，老人心疼的抚摸着小男孩手上的青痕。
“邵儿啊，以后换一家偷吧。”
“爷爷…”
“？？？”顾南星懵了，“你怎么知道是这么说的？”
还换一家偷，顾南星看老人嘴一张一合也不像是这么说的。
“我听力好。”
“不过，他们不会是在演戏吧，这个老人和刚刚都不一样，现在看起来还挺可怜的。”
“的确是在演戏，”浅煜陌笑着点点头，“不过那个老人应该活不长了。”
“怪不得让小男孩出来偷东西呢，走路也是颤颤巍巍的。”顾南星看见他们还在聊天，转头看浅煜陌却是在想着什么。
小男孩转过了头，眼里有一闪而过的惊喜，随即又有些悲伤。
他给老人指了指他们，老人也望过来，四目相对。
老人带着男孩走了过来：“好心人，刚刚邵儿挨打时你们也在旁边吧。”
这一声“好心人”顾南星可承受不住，她又没帮过小男孩什么，只是看着。
“不不不，我们没帮什么。”
“不必太戒备，老头子我不是坏人，不嫌弃的话可以来老夫家坐坐。”
“好啊。”浅煜陌点点头，只是笑容不及眼底。
顾南星有时候还真捉摸不透浅煜陌，不过还是跟着浅煜陌后面。
在一阵阵的走走停停后老人停在了一栋摇摇欲坠的木房子前。
“这…”这房子已经很老了，好像下一秒就要倒下来一般，周围也没有别的房屋。
房子外面有一圈篱笆，院子里有一口大锅和一口井，而旁边的土里种着些青菜。
顾南星走进房门，一阵霉味传过来，里面只有一张桌子、一个柜子和一张床。
“邵儿，”老人从枕头下摸出一个破布袋子，拿出一颗小碎银，放到了邵儿手上，“你去买一只烤鸭回来。”
邵儿点点头，拿着碎银走了。
“不用不用，”顾南星虽不知道为什么老人要对他们这么好，但是那颗碎银对于老人他们肯定及其贵重，“老爷爷，真的不用。”
老人抬头打量起顾南星，还是叹了口气：“我知道你们有想问的，问吧。”
“老爷爷，为什么你刚刚要打他啊？”那凶相顾南星一开始还以为他是个人伢子。
“不打，付不起钱了，”老人的语气明明是淡淡的，听起来却很悲凉，“小姑娘，你们从哪来？”
“嗯…京城。”顾南星本想说个闽城什么的，因为他觉得这个爷爷说话有点假，因为他家明明有碎银子的，却还是让小男孩去偷，虽然这个爷爷身体抱恙，但是说话就是比较假。
不过看老人这副样子，顾南星也狠不下心骗他。
“想必旁边那位小公子也是吧。”老人望着浅煜陌，不知道为什么，眼睛里冒出了几滴泪珠。
“嗯。”浅煜陌点点头。
老人摸出两个脏脏的木凳，用衣服擦了擦：“坐吧，别客气。”
顾南星总觉得他想要说什么。
“小公子，你们住在京城，想必是大户人家了，”老人叹了口气，“你们没见过山匪砍人吧。”
顾南星摇摇头。
他跪了下去磕了两个响头：“小公子，小小姐，你们带邵儿走吧，他不能跟着我，他真的不能跟着我…”
“诶诶诶，老人家快起来。”顾南星去扶，却纹丝不动。
“老头子我活头不多了，他真的不能跟着我了…”说着甚至急的哭了起来，“他还小，吃不到多少东西……只要给一口饭吃……”
“老人家，你冷静一点，”浅煜陌拍拍他，“你得了消渴症吧。”
“哎…小公子说得不错。”
“消渴症？”顾南星一脸疑问的看着浅煜陌。
“绝症。”在这个年代，大部分的病都是绝症，因为医学不发达，所以治不好，老人应该是中期或晚期了，所以才想把自己的孙儿送出去给别人养。
老人听到绝症低下了头。
“对了老伯，你为什么要问我们见没见过山匪砍人？”顾南星对第一个问题有些好奇，邵儿的爸爸妈妈或许是被山匪给杀了？
“邵儿不是我的孙子，我们也不是渝城人，我老家在缅水的一个小村庄，缅水前年大旱，山匪在山上没东西吃…所以下山，该杀的杀了，该抢的抢了……”
老人卷起裤腿，一道狰狞恐怖的疤在小腿后面：“他们本来也想杀了我，一个小山匪狠不下心，只是割了条疤出来…后来山匪走了，我出来，就看到一个小男孩从树上跳下来，他爹娘都被杀了，那时候，他脸上什么表情也没有，看到我了，也只有哭…”
老人顿了顿，像是累到了，缓了口气继续说道：“后来我们去衙门，但是衙门不管，我们就从缅水来了渝城，我身体……是一天比一天差了，前年我还能在山上砍点柴去卖，现在眼睛看不清了，走几步胸口就喘不过气…我让他自己出去学门手艺，他也不走…”
浅煜陌面色凝重，他知道一个国家没有绝对的和平，天启也是，但是听人亲口说出来感觉还是不一样。
缅水确实是个没有存在感的小乡镇，离京城也挺远，不过一个小村庄被屠，衙门却两年都没有上报，也没有选择剿匪，看来衙门的人应该是不作为的。
顾南星这个提议确实很有效，不然他也不会听到这些。
看着面前面色昏黄的老人，顾南星说不心疼是假的，她虽然不知道缅水在哪，但是一个村子被屠杀这种事居然能隐瞒两年，顾南星望向浅煜陌，不知道在想什么。
“老人家，那如果把邵儿接走了，你怎么办？”
“我活不久了，贱命一条。”老人摆摆手，他打算就在这屋子里自生自灭。
“爷爷！”邵杨提着烤鸭跑过来，把包着烤鸭的纸包丢在桌子上，抱着老人哭了起来，“我不走！我就在这里！”
顾南星也不知道怎么说，但是确实是心疼的，邵儿舍不得他的爷爷，但是安顿邵儿的话确实要比安顿老爷爷容易得多。
而且如果是找工作的话也没有适合老爷爷的，毕竟老爷爷的眼睛、腿脚和身体都不是很好，加上他们现在本身就是在旅途中，如果是在京城还好说一点，在这里的话推给张知府多少会有些不负责任。
“老人家，你要不要和你孙子一起去京城？”浅煜陌突然问道。
“不用，我已经是将死之人了，离开了这里反而给别人添麻烦，我眼睛不行了，腿脚也不行了，手抖还容易胸闷，如果要带把邵儿带走就是。”
“老人家…”
“不说了，吃烤鸭吧。”老人打开纸袋，烤鸭散发出诱人的香味 ，他撕下一个腿递给顾南星。
顾南星则是递给了邵杨，邵杨怯懦地摇摇头，顾南星不忍拒绝老人的好意，吃了起来。
老人又递了一小半鸭背肉给浅煜陌，浅煜陌拿着却没有吃。
“小公子，我们贫苦人家吃得最好的只有这个了，不要嫌弃。”浅煜陌笑笑，吃了起来。
邵杨则是拿着另一只鸭腿小口啃着，顾南星心疼的看着邵杨，他都不敢多吃一点。
怎么回事，头有点晕。
顾南星倒下了，浅煜陌也顺势倒下了。
“快，搜一下身上有没有值钱的。”老人指挥道。
“好。”邵杨摸了摸浅煜陌的身上，找出了一个钱袋子。
“早知道他们是有钱的，应该是才出来不久的小夫妇。”老人摸出了顾南星的荷包，一打开便看到了亮闪闪的金元宝。
邵杨看了看昏迷的两人：“爷爷，我不想再这么做了。”
“不这么做哪有钱，”老人递给了邵杨一颗小银锭，邵杨没有接。
“但是……”邵杨每次做这种事心里就会多一份愧疚。
“但是什么但是，”老人踢了邵杨一脚，“出去给老子打二两酒回来，再带点牛肉和花生。”
邵杨不情不愿地出去了。
“啪！啪！啪！”浅煜陌坐起来，看着老人缓慢地鼓着掌。
老人吃惊地望着他：“你……你……你……”
却没“你”出个什么来。
“老人家好算计。”浅煜陌笑道。
老人不说话了，浅煜陌一把抢过荷包，揣进了怀里。
“你怎么会…”
“你这迷药可迷不到我，那孩子到底是不是你拐的？”浅煜陌都有点怀疑他话的真实性了。
“不是，缅水的事是真的，只是我挣不到养那个小孩的钱了才出此下策。”
“看样子，你们已经不是第一次了。”浅煜陌审视着他，老人眼里写满了心虚。
“你还这样害过多少人？”
“你们是第二批，”老人站起来，往旁边走，在枕头下摸索了一会儿，“反正我也没几年活头了！”
他拿着刀冲了过来，却因迟钝碰不到浅煜陌，他不甘心，不过最后还是抓住了昏迷的顾南星。
“放开她。”浅煜陌看着老人的刀都快在顾南星脸上了，不由得有些紧张。
老人朝他笑笑，而邵杨却刚从外面进来，看到这一幕，手里的酒都掉在了地上，跑进来把老人护住。
老人有些吃惊，浅煜陌打了个响指，一颗石子趁机打下了老人手里的刀。
浅煜陌快速地跑过去把顾南星抱在怀里，冷冷地盯着老人，他知道顾南星是才出来没有防备心，但这不是他们利用顾南星的理由。
老人明显慌了，拿起刀放在了邵杨脖子下：“你……你别过来！”
邵杨趁他不注意，把刀从老人手里夺出来，给了他一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