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虚子说这些话时，心里已经下了决定。
倘若祁皎皎不愿意主动赴死，那么为了这么多修仙者，为了黎明大陆上所有的生灵，他也不得不助她一臂之力。
祁皎皎垂下眼睑，沉默良久。
她自然知道无虚子对她说这些话的意思，他希望她明事理，主动赴死。
祁皎皎唇角扯了扯，露出了一个笑容。
无虚子没有催促，只是不知道她在笑什么？
片刻后，祁皎皎抬眸看向已经彻底吞噬掉楚临则、完全看不出楚临则身型轮廓的魔气，笑着淡声问：“前辈，他在弱水战场的三年，有恨过我吗？”恨那一箭。
无虚子眼里闪过悲哀，他活了这么久，没尝过什么情爱，情爱两字对修仙者来说，本就是一种羁绊。
但是意识到祁皎皎可能是在说遗言，还是认真回道：“我不知道，他从没跟我讲过，但是心魔是由爱而生，他爱你爱到生了心魔，也不肯祛除心魔执念。”
“那么爱我啊”，祁皎皎低低叹了声，“爱到没有一丁点的安全感，爱到自卑得连面对我都不敢，怎么这么……”祁皎皎顿了一下，才叹气道，“这么笨呢。”
无虚子没有说话。
韩沉又一次被魔气击飞出来，楚临则低沉的冷笑声自魔气内传出：“急着送死？那本座就先送你们一程！”
“嘎嘎嘎——”
上空中的老鸹突然惨叫着爆裂开，身子由内而外被炸得血肉模糊。
在场所有修士脸色也倏地大变。
被魔气侵染和老鸹血液溅到的修士，纷纷倒地哀嚎，身体剧痛——
灵剑刺啦掉落一地，满地哀嚎：“啊啊啊啊啊，怎么会这么痛，痛死我了，我怎么了？救命啊救命啊救命——”
“让我死了吧，还不如现在就让我死了吧，痛啊痛啊痛痛痛痛痛啊。”
“是血毒咒，血毒咒怎么突然发作了？我不是修魔了吗？啊啊啊啊啊，痛死了，我快痛死了，救命，救命啊！”
难以想象能忍受苦练的修士，这一刻全部痉挛着倒地。
祁皎皎看见有几个修士甚至忍受不了疼痛，颤抖地要去捡地上的灵剑，却连抬动胳膊的力气都没有。
不知道是谁先看见了站着的祁皎皎，双眼圆瞪：“她怎么没事？她怎么不痛？啊啊啊啊……”
无数双目光顿时朝祁皎皎望来。
祁皎皎知道血毒咒发作的痛苦，但是这些倒地的修士，显然比她发作血毒咒时痛苦千倍万倍。
祁皎皎这时候觉得修仙让自己的视力真是太好了，好到没边了，她能看见那些修士额头手臂上暴起来的青筋，甚至还能看见那些修士经脉里活跃流动的魔气。
不少人开始朝着祁皎皎这边爬。
或许是面临死亡，人的思维和才智能扩展到一个不可想象的高度。
有人道：“心魔不是因为她而生的吗？杀了她，杀了她看那心魔会怎么样？”
穷途末路的时刻，谁都会为了活路而孤注一掷。
离楚临则最近的一个修士终于爬到了祁皎皎跟前，男修因为身体的剧痛，脸上暴起来数根青筋，将右眼尾到颧骨上的一道刀疤显得更狰狞，他死死盯着祁皎皎，“这一切都是因你而起，你怎么能没事，你怎么不去死！”
“你们洛剑宗培养出了一个魔头又一个魔头，灭宗是罪有应得，我只恨当初没有多杀几个洛剑宗弟子，你怎么不去死啊，我杀了你……”
祁皎皎面无表情地看着地上拽住她裙角的男修，没有动作。
这个男修连爬起来提剑的力气都没有，祁皎皎实在不认为他能杀了她。
她冷冷看着地上这个男修，心里有些感慨。
穿到这个书中世界，想方设法的活了这么些年，原以为就要摆脱掉恶毒炮灰的必死宿命了，没想到命运又跟她开了个天大的玩笑。
祁皎皎想到自己以前看的那些电视剧。
英雄人设的主角到最后都要为了大我而牺牲小我，怎么到了她这里，成了她要来选择是牺牲自己，还是牺牲整个黎明大陆的人呢？
祁皎皎心里又忍不住低低叹了口气。
她的目光从男修身上离开，轻飘飘抬起脚将他踹开。
眼睛看向了姜夭夭、辛灵、何幸川、素兰……等等熟悉的面孔。
姜夭夭和辛灵等人也望着她，还有卓庭……祁皎皎分辨不清他们紧皱的痛苦的眉头是因为什么……
祁皎皎收回视线，蓝冥似乎察觉到她的想法，突然化出剑灵拦在了她身前，一声不吭的绷着脸阻止。
祁皎皎弯唇笑了笑，尽量让自己的赴死行为变得不那么悲壮。
“蓝冥，让开”。
蓝冥寸步不让：“不许去。”
祁皎皎道：“你想到哪儿去了，我只是试一试，你让开，我去和他谈谈”，谁想去死呢？
蓝冥眼睛里闪过迟疑。
祁皎皎道：“你落后我几步保护我，我去和他讲几句，可以吧？”
蓝冥犹豫着让开了身子。
祁皎皎一步一步朝着黑色的魔气走去。
楚临则的脸已经完全被黑色魔气笼罩，祁皎皎看不见楚临则的脸，黑色的魔雾仿佛是地底下伸出的黑色巨手，又像是看不到尽头的忘川彼岸，也许一靠近魔物，祁皎皎也会被吞噬进去。
这就是重塑魔体吗？
祁皎皎心跳不断加快，浓郁的魔气在空中不断变化着形状，像是她小时候捏弄把玩的橡皮泥。
楚临则的眼睛和头发又变颜色了。
祁皎皎想到这儿，忍不住笑了一下。
果然是修仙世界，连头发变色都不用染色剂的。
不过黑发黑眸的楚临则，仿佛又让她回想起了初见的那个阴戾湿冷的雨夜少年，一言不发的从袋子里放出九耻蛇，欲要索了她这个恶毒师尊的性命。
祁皎皎还记得少年在雨中用比雨水还要湿冷的语调说：“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
祁皎皎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把这一切记得这么清楚。
似乎一直以来，她都将自己摘除在《魔域祖神》这个故事之外，看待所有角色，包括男女主，都认为他们只是推动剧情的Np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