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祯十七年三月十七,乾清宫的青砖上凝着几滴半干的血——那是户部尚书倪元璐昨夜撞柱留下的。案头的《剿饷实录》摊开着,墨字被血迹浸得发胀:“陕西三镇欠饷三十七万两,宣大防线士卒啖树皮者十之三四……”朱由检的指甲抠进奏折,指缝里黏着几缕从龙袍金线中扯出的丝。
墙角铜漏滴到第七声时,司礼监掌印王承恩的影子在烛火里晃了晃:“皇爷,礼部右侍郎吴伟业求见,说是……有筹饷的法子。”
吴伟业的官靴踏过血迹时打了个滑。他怀里揣着一枚生锈的“崇祯通宝”,钱孔里塞着半截蝗虫干尸——这是三日前陕西快马送来的“祥瑞”,说是从饿殍腹中剖出的。
“陛下可记得天启六年,徐光启大人编译《崇祯历书》时提过的‘西法算赋’?”吴伟业伏地叩首,袖中滑出一卷靛蓝帛书,“西洋传教士汤若望曾说,若以幽冥当铺的‘三才秤’称量灾祸,可兑白银。”
帛书展开,画着柏木柜台浮于星图的异象,旁注小楷:“凡典当‘天灾’者,需献等重‘人祸’为引。”
子时,紫禁城北上门阴沟里浮起一团磷火。朱由检跟着吴伟业钻进地宫,腐臭味里混着硫磺味——五十名净军手持三眼铳守在甬道两侧,铳管里填的不是铅弹,而是浸过黑狗血的五铢钱。
幽冥当铺的柜台从玄武岩裂隙中升起,掌柜的指甲划过秤杆:“崇祯二年修历,汤若望当了三筐彗星碎屑换日食预言;今日陛下要当什么?”
“陕西蝗灾。”朱由检将蝗虫干尸抛上秤盘,“换五十万剿饷!”
秤杆猛地一沉,柜台缝隙渗出铁锈味的血。掌柜轻笑:“蝗虫属‘天灾’,需配‘人祸’——陛下可选‘贪墨’‘兵燹’或‘苛政’?”
吴伟业突然惨叫——他官袍下的皮肤簌簌剥落,血肉凝成九颗算珠滚向柜台。掌柜拾起一颗:“瞧,吴大人早把心肺当给了陕西米商,这局棋您晚了一步。”
朱由检拔剑斩断吴伟业的喉管,血喷在秤盘上。掌柜的龙玺盖下时,秤盘突然裂开,涌出裹着黄沙的枯骨——全是陕西饥民的模样。
“契约成立。”掌柜的影子漫过地宫,“崇祯通宝将流通如血,但每枚钱币需烙‘剿’字印。”他抛来一柄烙铁,柄上缠着人筋,“明日日出前,陛下亲自给户部库银烙印,否则钱币化纸。”
王承恩突然扑向烙铁:“老奴愿代……”话音未落,烙铁自动飞向朱由检掌心,皮肉焦臭中浮现血色“剿”字。
三月十八丑时,户部银库。
朱由检的龙袍前襟结满血痂,掌心烙铁每按向一枚银锭,库房梁柱就落下一捧沙土——那是陕西黄土。当第一千两白银烙完时,梁上突然坠下一具腐尸,颈悬木牌:“米脂县令李振声,私吞赈银八千两。”
“陛下烙的哪是剿饷?”王承恩抹着泪搀扶摇摇欲坠的皇帝,“这是把大明的魂魄烙成钱币了啊!”
最后一锭白银烙完时,银库地面轰然塌陷。涌出的不是老鼠,而是成千上万只蝗虫,虫翼上皆刻“剿”字,扑向朱由检的龙袍。
三月十九拂晓,西安门守军看见奇景:漫天铜钱如雨落下,每枚“崇祯通宝”都带着烙铁红痕。饥民哄抢时,钱币突然爆开,溅出的不是铜屑,而是带疫的蝗虫卵。
李自成的骑兵踏着钱雨冲进彰义门时,朱由检正在煤山给最后一块银锭烙印。他听见流民唱起歌谣:“崇祯钱,买皇天,烙完剿饷烙江山——”
烙铁坠地的瞬间,整座京城的地缝里伸出枯手,攥着带“剿”字的银锭往地底拖拽。幽冥当铺的柜台在烽烟中消散,留下一行焦痕:“实收大明十年阳寿,抵崇祯十七年利息。”
【幽冥档案·卷五·第一百零八契】
当票编号: 崇祯甲申·剿字拾柒
典当物: 陕西蝗灾(三百七十万顷)
所求: 剿饷白银五十万两
代价: 赋税烙银引,钱币化疫
星应: 太微垣左执法星裂
违约罚则: 烙印者永锢钱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