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艺科排练室的木地板踩上去吱呀响,墙根堆着半人高的布景板,画着高炉和麦浪。苏青叼着铅笔蹲在地上画走位,许大茂举着盏破台灯打光,影子在墙上晃得像皮影戏。
\"各就各位了啊!\"苏青直起身拍了拍手,\"第一幕:老李头扛钢样进钢厂,傻柱演的门卫拦人,贾东旭演的指导员路过解围——开始!\"
赵德柱穿着打补丁的蓝布褂子,肩上扛着根涂成银色的木棍(权当钢样),黝黑的脸上皱出沟壑,操着卢沟桥口音喊:\"同志!俺是红星公社的李富贵,来找你们钢厂学炼钢哩!\"
\"站住!\"傻柱穿着洗得发白的旧工装,梗着脖子往门口一站,活像尊门神,\"厂门是你想进就进的?知道这是啥地方不?无产阶级专政的钢铁阵地!\"他故意把阵地俩字喊得山响,唾沫星子差点溅到赵德柱脸上。
赵德柱往前凑了半步:\"俺知道是钢厂,俺们公社学《熔炉》电影,搞土法炼钢,可钢水总凝固,想找技术员问问……\"
\"问啥问!\"傻柱把门卫的横劲儿演得淋漓尽致,\"技术员忙着呢!没空搭理你们种地的!扛着你这破铁棍子赶紧走,别在这儿碍眼!\"
\"哎哎哎,你这人咋说话呢?\"赵德柱把钢样往地上一杵,\"俺们农民种地打粮食,你们工人炼钢造机器,不都是为了建设社会主义?咋还分高低呢?\"
\"你……\"傻柱被噎得瞪眼,忘了下句台词。
\"停!\"苏青喊了声,\"柱子,你这时候该说:少跟我扯犊子,反正就是不准进!——记住了,你的角色是有点愣,但不是不讲理,是按规章制度办事。\"
傻柱挠头后又尴尬搓搓手:\"哦,对,后面台词是说不准进!下回一定不不错。\"
排练嘛,要求不高时间还早,就对着大家拍拍手说重来一遍。
前面依然顺畅,当傻柱喊完不准进时。贾东旭穿着干净工装快步走过来,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热情:\"哎哎哎,王师傅,咋回事?这一早的就吵起来了。\"
后又转头对赵德柱说,\"大叔,您别着急,有啥困难跟我说,我是钢厂技术科的贾东旭。\"
赵德柱眼睛一亮:\"同志,俺们公社炼钢,炉温老是上不去,钢水兑了锰铁还是脆……\"
贾东旭蹲下身,拿起钢样仔细看了看,又问了几句技术细节,然后站起身说:\"大叔,您这是炉体设计有问题,散热太快。还有锰铁配比……\"他巴拉巴拉说了一堆术语,虽然是苏青提前教的,但语气自然,手势也像那么回事。
苏青在一旁点头——贾东旭果然没让人失望,这股子懂行的派头,跟他平时给李庆祥递工具时的精明劲儿如出一辙。
\"好,这一段过!\"苏青高声喊停:\"下一幕:公社主任动员大会,聂主任准备!\"
聂主任扶了扶眼镜,走到临时搭的主席台前,清了清嗓子,用抑扬顿挫的语调说:\"同志们!乡亲们!咱们红星公社响应号召,土法炼钢闹革命,这是多大的事儿!李富贵同志遇到困难不低头,主动到钢厂请教,这就是咱们农民的钻劲儿!我告诉大家,只要咱们心往一处想,劲往一处使,别说炼出好钢,就是上天摘星星,也能给它摘下来!\"
他这一番话字正腔圆,颇有领导风范,把旁边扮群众的陈秀芳等人都逗得直抿嘴。
许大茂在一旁眼红,忍不住举手:\"苏哥,我啥时候上场啊?您不是说给我安排了角色吗?\"
苏青翻了个白眼:\"急啥?下一幕你演个反面教材——城里来的知识青年,嫌土法炼钢脏,被老李富贵教育那段。\"他故意顿了顿,\"记住了,你的表情要从看不起到佩服,眼神戏得足。\"
许大茂垮了脸:\"是反面角色啊……\"但还是乖乖去换了身干净衣服,戴上副圆框眼镜装知识分子。
排练到中午,张秀兰抱着苏光来送午饭,正看见许大茂演的知青捏着鼻子说:\"大爷,这炼钢炉咋跟猪圈似的?黑乎乎的能炼出钢?\"
赵德柱把眼一瞪,台词脱口而出:\"小伙子,别嫌这嫌那!当年咱打鬼子,枪筒子都漏风,不也把鬼子赶跑了?现在炼钢没条件,咱就创造条件!等炼出钢来,第一个就给你们知青点打把锄头,好好种地!\"
许大茂被他瞪得一哆嗦,差点忘了接词。苏青在台下喊:\"赵老哥演的好,就是需要这股子狠劲儿!\"
傻柱凑到苏青身边,小声说:\"苏哥,赵大队长这台词说得比真事儿还真,跟爷爷训孙子似的。\"
苏青笑了笑,没说话。他看着排练室里汗流浃背的演员们——赵德柱演的老李头带着泥土气,贾东旭演的指导员透着机灵劲儿,傻柱的门卫愣得可爱,聂主任的公社主任派头十足……这哪是演戏?分明是把大院里、工厂里、田埂上的人,都搬上了舞台。
张秀兰把饭盒递给他:\"快吃吧,排骨炖土豆,傻柱特意多给你盛的。\"
苏青接过饭盒,看着儿子苏光在秀兰怀里抓着布景板上的麦穗玩,心里突然觉得踏实。这出《炉火照山河》,与其说是演给国庆看,不如说是他给这时代写的一封说明书——农民、工人、干部,各有各的难处,各有各的劲头。
\"苏科长,下一段老李媳妇骂街的戏,我咋演?\"李淑兰系着围裙走过来,手里还挥着块抹布。
\"就照你平时跟邻居的大姐们骂架时候来!\"苏青嚼着排骨,含糊不清地说,\"泼辣点,带劲儿点!\"
排练室里爆发出一阵哄笑,傻柱笑得把饭盒都差点扣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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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周后,排练室的梆子响过下午场,苏青掐灭烟头晃到锻工车间时,贾东旭正挥锤砸钢,汗珠子顺着脊梁沟往工装里钻。这小子最近走路都带风,见了苏青老远就喊:\"苏科长!今儿排练我那钢水成分分析的台词,没打磕巴吧?\"
\"还行,\"苏青瞥了眼他磨出茧子的手,\"明儿把李庆祥师傅教的淬火口诀融进去,更显专业。\"他晃了晃手里的搪瓷缸,往厂门口走——自打排练步入正轨,他这文艺科长倒真过上了\"白天摸鱼,傍晚盯场\"的日子,乐得清闲。
夕阳把厂区染成橘红时,排练室里正排到老李蹲在炉前扇风的戏。苏青靠在门框上瞅着赵德柱把蒲扇挥得虎虎生风,眼角余光却瞥见娄晓娥抱着戏服架子往仓库来回走,眼睛时不时的向着苏青张望,苏青心中一动,八成是药的事儿。
\"晓娥,等会儿。\"他跟过去,见四下无人,压低声音问,\"是东西到了?\"
娄晓娥点点头,从戏服底下摸出个油纸包,四角用棉线缠得紧实,还抹了层蜡——标准的走私包装。\"里面有五盒,\"她声音细若蚊蝇,\"我爸说香港那边查得紧,下次得隔半个月。\"
这药,说是说国内已经打破技术壁垒,国家能自己生产,但是产量少的可怜,技术限制上,发酵工艺非常落后。苏联援建的菌种产量低,原料玉米浆依赖进口,车间染菌率高导致报废。
更深的症结在供应链:从包装瓶生产到冷链运输全面卡脖子。当时玻璃厂只能供应30%的药瓶需求,农村地区因缺冷藏设备,夏季药品报废率惊人。一支盘尼西林从出厂到注射要经历17个环节,每个环节都在损耗。
苏青接过来揣进帆布挎包,指尖触到硬邦邦的纸盒,心里一稳。盘尼西林——这玩意儿在黑市论支卖,一盒十支,黑市价格高到8块一支,还是有价无市。
他假意整理挎包带,手腕一翻,油纸包已消失在空间里,面上却若无其事:\"辛苦你了,往后还是这样,分批次带。\"
其实苏青搞这个药他是为了预防,就在今年5月份从贵洲开始兴起流感病毒,蔓延到京城乃至全国,京城因为是首都得以控制和隔离,所以才显得一片祥和宁静,但是在各个省市的农村,因为这个病毒,没有青霉素死了很多人。苏青也不清楚具体,只是上辈子知道有这么个事,因为药品稀缺所以农村死去的是城市的三倍还多。
现在八月底了,流感病毒好似已经过去,但是他知道更严重的是11月即将到来的变异流感病毒,这个没有青霉素,就只能用命去扛。死亡率更是大大提升,不再是之前的普通流感。
娄晓娥看着他熟练的动作,悬着的心落了地。还是忍不住心惊:\"苏科长,这药……您可千万小心,要是被保卫科查到……\"
\"放心吧,查不到。\"苏青拍了拍挎包,像是在拍她的肩膀,\"刘卫民是我提上来的,他知道轻重。\"他顿了顿,见娄晓娥送个药都鬼鬼祟祟,要是在别地早被拉着问话了,干脆挑明,\"你爸那边,就说药我收到了。下次继续再带,让许大茂跟你一起,他嘴严。你也不用担惊受怕。\"
娄晓娥脸一红,低下头绞着戏服带子:\"许大茂他……\"
\"他对你啥心思,全科室的人都知道,\"苏青笑了,\"让他跑跑腿,也算给你俩创造机会。\"他想起许大茂排练时总往娄晓娥身边凑,连演反面角色都不忘给她递水,这层窗户纸,该捅破了。
正说着,傻柱拎着饭盆晃过来:\"苏哥!娄姑娘!今儿有苏联专家招待,食堂炖鸡,我给留了个鸡腿!\"他把搪瓷盆往苏青面前一送,油汪汪的鸡汤里卧着个肥鸡腿。
\"得了吧你,\"苏青踢了他一脚,\"留着给你家红星补脑子去。\"他冲娄晓娥使了个眼色,\"快回去吧,别让人瞅见你不好好工作。\"
看着娄晓娥匆匆走回排练室,苏青摸出根烟点上。五盒盘尼西林,够解不少急了。心里总算踏实下来。
\"苏哥,您跟娄姑娘说啥呢?神神秘秘的。\"傻柱凑过来,鼻子使劲嗅,\"您包里是不是藏好吃的了?\"
\"去去去,\"苏青拍开他的手,\"排练完赶紧回家哄孩子,你家陈小燕昨儿还跟秀兰念叨,说你半夜说梦话都在背台词。\"
傻柱嘿嘿笑了两声,挠着头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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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班后苏青家,张秀兰正做晚饭,小家伙坐炕上打滚,见了他就伸手要抱。苏青把儿子举过头顶,听着他咯咯的笑声,心里盘算:阎埠贵那老小子最近囤粮更起劲了;娄振华的药能持续供应;话剧排练顺利,贾东旭的技术指导员越演越像回事……
\"傻笑啥呢?\"秀兰递过热毛巾,\"阎老师刚才来问,说黑市有批冻肉,问你要不要。\"
\"要!\"苏青擦着脸,果断道,\"让他全收了,钱不是事儿。\"他想起空间里那三根金条换的钱,又想起娄晓娥带来的盘尼西林,突然觉得这四合院的秋夜,格外踏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