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嫣回房换了一套衣服，重新走出来，进餐厅。
谢郁白已经落座，目光示意她，“坐吧，边吃边聊。”
“谁做的早餐？”她踌躇着坐到他对面。
“阿姨。”
“那她人呢？”
“让她回去了。在我们达成一致前，不想有旁人干扰。”
褚嫣沉默，抖开餐巾，一桌子她爱吃的中式早餐，却食难下咽。
她勉强给自己倒了杯豆浆。
谢郁白的盘子里是煎培根，太阳蛋，白粥被他晾在一边，看起来更倾向于自己另外打的牛油果奶昔。
褚嫣不动声色观察他彻底改变的生活习惯。
他今天果然如昨晚所说，梳了背头，全新的发型衬得整张脸更大气，成熟，英挺，生来上位者的姿态更甚往日。
褚嫣怅然若失，如鲠在喉。
他的确不是小白。
她端起粥碗，又放下，叹气，“以后让阿姨做你喜欢的早餐吧，反正在他回来之前，我不会再来璞野园了。”
谢郁白抬眸，逆着落地窗外的晨光审视她片刻，倏而发笑。
“你笑什么？”
“褚小姐，其实你可以理解为，他只是睡了，他很累，需要休息，我会努力让你们的生活回归正轨，所以褚小姐不必避我如蛇蝎。”
褚嫣被他说中，强自矫饰，“我对你没有敌意，只是不习惯而已。”
他毫不在意地一笑，温和的笑脸和小白有一瞬重叠。
她一阵心神恍惚，挪开目光。
谢郁白正了色，“褚小姐，我足够了解你，但你不够了解我。简单描述我的性格，区别于他的地方在于，我急性子，讨厌秩序和约束，喜欢破坏规则，底线不高……”
褚嫣皱眉，“你反社会？”
他一噎，显得无奈，“没那么严重，我不会主动伤害任何人，也没有暴力倾向，这点你可以放心。”
褚嫣点头，心不在焉地嗯一声。
“当然，我和他也有共同点，比如喜欢干净、整洁，”他闻一下胳膊，夸了一句，“你的品味不错，香氛味道恰巧不令我讨厌。”
褚嫣不领他的情，“我谢谢你。但那是我送给他的。”
言下之意，不希望他用。
他再次笑了，“我是不介意换香氛，但你希望他有所察觉自己人格分裂吗？”
褚嫣果真陷入迷茫。
“如果你不再出现，我当然希望小白什么都不知道，就像上……就像从前一样，我不喜欢他的人生出现任何变数。”
“那我们观点一致。”他对她轻抬咖啡杯，唇角噙笑，“还需要换香氛吗？”
“……不换了。”
“继续说我和他的共同点，不喜欢吵闹，轻微厌世。”
“你胡说！小白才不厌世！”褚嫣反对。
谢郁白切着培根，头也不抬，“是吗？那他比我会装。”
“你……”
褚嫣气闷地干下半杯豆浆，“你究竟要说什么？”
他吃完最后一口早餐，擦嘴，调侃她，“你对他的维护，让我短暂相信爱情。”
“……”
“好了，说回正事，褚小姐，我希望在我掌控这具身体期间，你能替我保守秘密，不让第三个人知道。这是第一。”
“第二，必要时，我们彼此配合，我知道这对你来说很难，但你必须接受，我在找寻一些真相，运气好的话，也许这次能成功。”
褚嫣凝眸，“什么真相？”
他默了默，“暂时不能告诉你。我有心结要解，解完后，自然会让出这具身体。”
“如果解不开呢？”
“不好说，也许这种切换会反复无常，永无止境。”
他倚在椅背里，盯着她背后的落地窗，目光幽深，沉肃，不像是在开玩笑。
褚嫣胸口起伏，调整呼吸，下了很大的决心：
“谢郁白，是不是因为五岁那年的绑架案，给他造成了很大的心理阴影，你才被分裂出来的？”
他眸底染上意外，与她隔空对望数秒，沉默，代表默认。
褚嫣追问，“因为他想要逃避现实，所以有了你，替他扛下痛苦的记忆，其实他对童年绑架案的印象已经很模糊，但你认出了我，对不对？”
他依旧没说话。
褚嫣拉开座椅，绕过餐桌，走到他面前，半蹲下，无比诚恳地看他。
“是我的错，我害了你们一辈子，我愿意承担后果，甚至你的报复。你告诉我，我该怎么做，才能赎罪？”
他无声凝视她，微微皱眉，反问，“赎罪，不至于吧？”
褚嫣愣住。
他扯开自己身边的座椅，示意她别蹲着，“我们都是受害者，萍水相逢，我救你，也是希望你能出去报警，你一个小女孩，我总不能指望你背我逃出去。”
褚嫣抖着唇，嗓音微颤，“可是……祸事因我们褚家而起……”
谢郁白似乎到这一刻才反应过来，她误会大了。
他浅笑，安抚她，“你被绑，我也被绑，两拨歹徒，碰巧设了同一个据点而已。”
褚嫣傻眼，“啊？？”
“你父亲的仇家，绑我做什么？私人恩怨，没道理牵扯谢家。况且他们也不敢玩这么大，我的身价，够买十个你了。”
褚嫣板着脸，“你说话真不中听。”
虽然是事实。
天颂集团发家早，褚家人还在筚路蓝缕时，谢家人已经跻身权贵圈中上游了，如今差距可能拉的更大，褚嫣千辛万苦做创投，也是为了尽可能缩小家族资本之间的差距。
她现在渐渐捋清一些思路。
“所以当年其实有两起绑架案……性质一样吗？绑你的人寻仇还是图财？也是你父亲的对家吗？”
谢郁白陷入长久的沉默。
褚嫣坐直身体，“你不愿意说就算了，我们本来也不熟，我只希望你尽早解开自己的心结，让小白回来。”
他淡淡嗯一声，“我尽量。”
静默中，她发现自己不知不觉和他坐得距离太近了，不太自在地搬着椅子往后挪了几寸，又忍不住追问，“你们真的不能自主切换？我想他了。”
他盯着她，简直耐心耗尽，敛眉反问，“你以为拍影视剧吗？”
褚嫣很想警告他，不许顶着小白的脸怼她，最终也没警告出口。
“公开场合我可以配合你，但我们不住一起，我今天就回金沙天地，正好已经放寒假了，我下周回江城，你也不必跟我回去，在容城安心过年就好。”
“谢谢体谅，正有此意。”
他态度好了一点，起身面朝落地窗，扣西装扣，整理西裤褶皱，一丝不苟，矜贵潇洒。
褚嫣望着他的背影，“谢郁白。”
“你说。”
“如果昨晚我没识破，你是不是会一直演下去。”
“当然。”他低头抻衣摆。
“我的意思是说…”褚嫣抿抿唇，气息迟滞，犹豫，“我要吻你的那一下，你没打算躲？”
他停住动作，转过来，眯眼，脸上含笑，“你觉得呢？”
褚嫣攥紧洁白餐布，愠怒，“我昨晚要是跟你睡一张床呢，你也不拒绝？”
他笑意更浓了，“我该用什么理由拒绝？什么理由都不自然，不如将计就计。”
这四个字彻底激怒褚嫣，“趁人之危！幸好我早就认出你不是他！”
他笑着取拐杖，走过来缓和气氛，“睡一张床上也不代表会做什么，我不会碰你，理由我都找好了，刚晕过，没体力，提不起‘性’致。”
褚嫣竟然无言以对。
他站在她面前，俯视她因为激愤而微微泛红的脸蛋，“还有问题吗？没有的话，我去公司了。”
这提醒了褚嫣，“你懂这些吗？你别搞砸他的项目，实在不行，你先在家里避避风头，就跟程颐说你身体不好……”
他懒得听下去，转身往外走，语调散漫，“一半一半，大概能上手。”
褚嫣忍不住站起来，“你等等！我跟你一起去！”
他扭头，神色疏懒，姿态不羁，哼笑。
“逗你呢，我全懂，保证不出错，不闹笑话，行了吧？”
褚嫣瞪着他的背影，气得胃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