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大山那“约法三章”一出口,院子里那些村民代表,心里头像是吃了颗定心丸,原先那股子六神无主的慌乱劲儿,登时就去了七八分。
大伙儿你一言我一语,都拍着胸脯保证,往后就跟着张大山干,绝不拖后腿。
张大山看着众人那重新燃起希望的眼神,心里头也是热乎乎的,那份沉甸甸的责任感,也更重了几分。
他知道,这事儿不能再拖了,得趁着大伙儿这股劲儿还没散,赶紧拿出个章程来,让这死气沉沉的青石村,重新活泛起来。
送走了那些村民代表,张大山连夜就召集了自家几个大的孩子,还有王氏和巧巧,在堂屋里点着油灯,开起了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村务筹备会”。
“爹,您真打算管这村里的烂摊子了?”石头还是有些不放心,他觉得这事儿吃力不讨好,万一弄不好,还得把自家给搭进去。
“石头,话不能这么说。”张大山看了二儿子一眼,语气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
“覆巢之下,安有完卵?这青石村要是真垮了,家家户户都活不下去了,咱们张家又能独善其身多久?”
“再说了,”他顿了顿,目光扫过每一个家人,“爹既然应承了下来,就不能当那是句空话。咱们张家的人,说到就得做到。”
王氏在一旁默默点头,眼神里全是支持:“当家的,你放手去做,俺和孩子们都听你的。”
铁牛也瓮声瓮气地说道:“爹,您说咋干,俺就咋干。力气活,俺全包了。”
有了家人的支持,张大山的心里更有底了。
他摊开一张早就画好的、简易的青石村地形图,虽然粗糙,但几条主要的河道、山坳、以及各家田地的大致位置,都标注得清清楚楚。
“要想让咱们这村子重新活过来,这头一件事,”他用粗壮的手指,重重地点在了图上那条代表着清河的曲线上,“就是要让咱们这地,往后不再看老天爷的脸色吃饭!”
“去岁那场大旱,让咱们吃了多大的亏,想必各位都还没忘吧?”他这话,是对着张河、钱大爷这几个被他特意留下来的、算是第一批“核心骨干”的村民代表说的。
众人闻言,脸上都露出了后怕和苦涩。那场旱灾,简直就是一场噩梦。
“老天爷靠不住,咱们就得靠自己。”张大山的声音斩钉截铁,“咱们青石村,守着一条清河,这水,就是咱们的命根子。可为啥一到旱年,这河水就留不住,地里头还是渴得冒烟?”
“依俺看,不是水不够,是咱们没把它给侍弄好,没把它给留住!”
他这话,让张河和钱大爷等人都陷入了沉思。是啊,清河的水虽然算不上特别大,可往年就算是旱一些,也不至于像去年那样,彻底断了流。
“所以,”张大山加重了语气,“咱们这重整旗鼓的头一炮,就要先从这水上打响!”
“俺琢磨着,咱们得先把村里这条清河的主河道,从上游刘员外家那地界儿起,一直到下游咱们村尾,都好好地给它拾掇拾掇。”
“这些年,上游冲下来的泥沙,河道两旁塌方的土石,怕是把河床都给垫高了不少,也堵了不少水路。这样一来,水流不畅,雨季容易泛滥成灾,旱季又存不住丁点救命水。”
“咱们得组织人手,把河道里的淤泥、乱石都给它清出来,把河床挖深一些,把两岸的河堤也得想法子加固一下,至少不能再让它轻易塌方了。”
他一边说,一边在地上用石子比划着清河的走向和需要重点整治的几个地方。
“还有,俺瞅着,清河有几处拐弯的地方,地势比较低洼,水流也相对平缓一些。咱们可以在那里,试试看,能不能用石头和咱们自家做的改良泥坯,垒几道矮一些的拦水坝。”
“这坝不用太高,能把雨季的河水稍微拦一拦,让水流慢下来,多存一部分下来,形成几个小型的蓄水塘就行。”
“这样一来,等到了旱季,或者雨水不济的时候,咱们就有水可用。无论是人畜饮水,还是田地灌溉,都能多一道实实在在的保障。”
张大山说的这些,都是他根据《天工开物·水利》篇中关于河道疏浚、堤坝修筑、以及小型蓄水设施建造的一些基本原理,再结合青石村清河的实际情况,仔细琢磨出来的方案。
虽然他没有直接搬出书上的那些文绉绉的词儿,但那份胸有成竹的笃定,以及描述中那些听起来就很有道理的细节,却让在场的张河、钱大爷等几个老庄稼把式,都听得是连连点头,眼中也渐渐放出了光彩。
他们虽然一辈子跟土地河水打交道,但也只是凭着祖辈传下来的那点老经验,哪里听过这么系统、这么有章法的“治水”道理?
“大山哥,您这法子中!”张河第一个反应过来,激动地一拍大腿,声音都有些发颤。
“要是真能把这清河给拾掇好了,再弄上几个蓄水塘,那咱们往后种地,可就真不愁没水了。再也不用像去年那样,眼巴巴地瞅着老天爷的脸,心里头七上八下的了。”
钱大爷也捋着胡子,连连点头:“是啊,这可是造福子孙后代的大好事。以前怎么就没人想到呢?”
其他几个村民代表,也都是一脸的兴奋和期待,仿佛已经看到了清河水重新欢快流淌、田地里禾苗茁壮成长的喜人景象。
“只是”有人又提出了顾虑,“这挖河道,修塘坝,可不是个小工程啊。光靠咱们村这点人手,怕是得干到猴年马月去?”
“人手不够,就一家家地出。”张大山立刻接话,语气不容置疑,“咱们之前约法三章的时候不是说好了吗?凡是集体的事儿,各家各户都得出人出力。”
“这修水利,是为了全村人好,是为了咱们子孙后代都有口饭吃,谁家也别想躲清闲,谁要是敢在这个节骨眼上耍滑头,那就是跟全村人过不去。”
“工具方面,”他又说道,“各家把能用的锄头、铁锹、簸箕、扁担都拿出来。不够的,俺让铁牛这几天加紧打制一些。铁料方面,上次赵掌柜给的钱还有些富余,可以先垫上。木料石头,咱们就地取材,山里多的是。”
他把各项事宜都考虑得周周全全,也安排得明明白白,让原本还有些担心的村民们,心里头也踏实了不少。
他们看着张大山那沉稳自信的模样,听着他那条理清晰的安排,心里头那股子因为灾后重建而产生的迷茫和无力感,渐渐被一种新的、想要大干一场的豪情所取代。
“好!大山哥,俺们都听您的!”
“您说咋干,咱们就咋干!”
“为了这救命的水,为了往后能吃饱饭,再苦再累,俺们也认了!”
一时间,群情激昂,仿佛又回到了当初张家带领大家抗旱救灾时的场景,那份众志成城的凝聚力,再次显现了出来。
张大山看着众人眼中重新燃起的斗志,心中也是一阵欣慰。
他知道,人心可用。
只要给他们一个明确的目标,一个看得见的希望,这些淳朴而又坚韧的庄稼人,就能爆发出惊人的力量。
“那好!”他猛地一挥手,如同战场上发号施令的将军,声音洪亮而有力。
“明日一早,各家各户,凡是能动弹的男丁,十六岁以上,六十岁以下的,都自带干粮和家伙什,到村口清河边上的老柳树下集合。”
“咱们就先从那段淤积最严重的河道开始,给它好好地松松筋骨!”
“让咱们这青石村的母亲河,重新焕发生机,也让咱们这片干渴了大半年的土地,重新看到丰收的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