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清欢趿拉着拖鞋，拿着A4纸走进客厅。
沙发上，顾夜端坐着，身上是那件海绵宝宝连体睡衣，宽大的布料衬得他身形清瘦。
他似乎察觉到了她的靠近，抬起头，目光直直地望过来，带着一种动物般的纯粹和依赖，让林清欢原本准备好的台词卡在了喉咙里。
谁能拒绝大狗狗的凝视。
她定了定神，走到茶几前，将那份拟好的同居协议放在他面前。
纸张落下后发出轻微的声响，打破了室内的安静。
协议的内容，无非是分房、保持距离、互不干涉、对外保密。
林清欢指着条款，视线掠过他过于专注的脸庞，心里有些发虚。
顾夜的反应却出乎意料地顺从，几乎是林清欢每指向一条，他便幅度明显地点一下头，眼神始终没有离开她。
尤其在提到对外保密，特别是周铭时，他点头的动作微不可察地停顿了一瞬，随即又恢复，只是那双眼睛里似乎有什么东西沉淀了下去。
签字时，他握笔的姿势显得有些笨拙，一笔一划地写下顾夜二字。
那低年级小朋友的签名让林清欢心头疑惑重现。
总算签完了。
林清欢松了口气，感觉这失控的生活暂时结束。
她转身想去厨房倒水，平复一下这荒唐感带来的心悸。
刚迈出一步，身后几乎无声的脚步就跟了上来。
她倏地停住，后背几乎要撞上紧随其后的温热躯体。
回头，顾夜就站在她身后极近的位置，手里举着一个同款的海绵宝宝马克杯，眼神无辜，仿佛刚才签下保持距离条款的人不是他。
他将杯子往前递了递，无声地表达着需求。
说好的安全距离，在签完协议的第一分钟就宣告作废。
接下来的相处，更是让林清欢深刻体会到协议的约束的无力感。
她埋首于书房的设计稿时，身边总会多一个坐小板凳的身影。
顾夜会安安静静地坐在那里，每当她抬眼看顾夜，她目光总是会与顾夜不期而遇，像有炭质的温度，烤得她后颈发烫，思路也跟着断线。
她若是不耐烦地看过去，他便立刻垂下眼睑，露出一段白皙脆弱的后颈，一副无声的委屈模样。
就连她去卫生间，那脚步声也会如影随形地停在门外。
起初她还会恼怒地隔着门呵斥，后来发现毫无作用，他总有理由，比如担心地滑，比如怕她需要什么。
久而久之，林清欢很无奈，只任由门外那个身影固执地守候。
由于双方都不会做饭，点外卖成了常态。
之前顾夜自告奋勇要给她做饭，本来她抱着观望态度，菜品一上桌，她傻眼了，黑漆马虎，还有一股刺鼻的味道，堪比生化武器现场直播。
叮咚！
麻辣香锅已送达，顾夜条件反射般地从外卖员手上接过，动作熟练地拆开，夹起食物就往林清欢嘴边送。
林清欢皱眉避开，他拿着筷子的手便僵在半空，眼眶迅速泛红，长睫颤抖，无声地控诉着她的嫌弃。
那副被抛弃的小兽般的模样，总能精准地击中林清欢因被周铭背叛而格外泛滥的同情心，让她产生一种欺负了弱小的罪恶感。
为了驱散心头那股越来越强的不安，林清欢尝试着观察他的反应。
一天下午，她看似随意地提起：“之前跟周铭订的婚宴酒店，不知道定金能不能退……”
话音未落，旁边正在削苹果的顾夜，手指猛地一顿，刀锋陷入果肉之中。
客厅里原本温和的气氛似乎凝滞了。
林清欢用余光瞥去，看到他垂着眼，削苹果的动作没停，但周身那股温顺的气息却悄然散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不易察觉的冷硬。
他再抬起头时，脸上依旧带着几分受伤的委屈，只是眼底深处的情绪复杂难辨。
恰在此时，手机铃声尖锐地响起，屏幕上赫然是周铭两个字。
林清欢心头一紧，厌恶感瞬间涌上。
她还没决定是否接听，身旁的顾夜已经快如闪电地伸出手，在她反应过来之前，夺过了手机，按下了接听键。
电话那头立刻传来周铭暴躁的质问。
顾夜脸上没什么表情，只将手机稍稍移开些许，对着话筒，用一种奇异的、混合着清澈与低沉的嗓音，冷淡地吐出几个字，带着不容置喙的驱离意味。
周铭的咒骂变本加厉。
顾夜的眼神彻底冷了下来，嘴角甚至逸出一丝冰冷的弧度。
他没再给对方任何机会，手指干脆利落地按下挂断，随即将号码拉入黑名单。
一套动作流畅无比，透着与他平日表现截然不同的果决。
他将手机放回林清欢面前，脸上又切换回那种无辜又依赖的神情，仿佛刚才那个冷硬的人只是她的错觉。
林清欢看着暗下去的手机屏幕，心里五味杂陈，既有种隐秘的邪气，又对顾夜这突如其来的掌控感到一丝寒意。
不等她消化这复杂的情绪，顾夜忽然欺近。
温热的呼吸拂过她的耳畔，皂角的清香里夹杂着一丝冷冽的气息。
他用极轻的嗓音，几乎是贴着她的皮肤低语，那声音温柔，却带着不容抗拒的固执，一字一句，清晰地钻入她的耳朵，“不许再联系、不许再想起那个坏人。”
林清欢的心脏不受控制地漏跳一拍。她僵硬地侧过头，对上那双近在咫尺的眼睛。那里面，除了依赖，还有一种她从未见过的，深沉的、近乎偏执的占有欲。
这个看似无害的弟弟，绝不像表面那么简单。
周铭的纠缠恐怕不会轻易结束，而这个黏人又开始展现强势一面的丈夫，又会将她带向何方？
林清欢只觉得头更痛了，这混乱的生活，正朝着一个她完全无法预料的方向发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