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黄金瞳的身影，缓缓收回了沾满秽物的手。
他甩了甩，动作轻描淡写，仿佛只是掸去了一点灰尘。
可就是这个动作，让王野那经过“欺诈者”改造后，早已摒弃了恐惧本能的神经中枢，第一次传来了名为“战栗”的信号。
不可能。
这绝对不可能！
同为病毒与宿主结合的进化体，为何会有如此天壤之别的差距？
他能感觉到，眼前这个被称作“黑色守望”的东西，体内那股翻涌的力量，狂暴，原始，充满了毁灭一切的欲望。
那是一种比他们自身所携带的，更加纯粹，也更加高等的恶意。
“你……”
王野的声音，第一次失去了伪装的沉稳，变得干涩。
那个黄金瞳的身影，没有给他继续提问的机会。
没有冲锋的怒吼，没有战术的迂回。
只是一步踏出。
脚下的金属格栅地板，发出一声不堪重负的呻吟，向下凹陷出一个清晰的脚印。
下一瞬，他漆黑的身影，已经撕裂了空气，出现在王野面前。
太快了！
快到王野的视觉神经，根本无法捕捉完整的轨迹，只能看到一道拉长的黑色残影。
王野的战斗本能，在此刻超越了他的思维。
他的双臂，在瞬间化为了两把闪烁着惨白色泽的锋利骨刃，交叉在胸前，封住了所有要害。
这是他最强的防御姿态。
然而。
黑色守望的目标，根本不是他的躯干。
一只包裹在黑色装甲里的铁拳，以一个刁钻到极致的角度，从下方猛然上挥。
目标，是王野的下颚。
砰——！
一声沉闷到令人牙酸的巨响。
王野整个身体，如同被攻城锤正面击中，双脚离地，向后倒飞出去。
他引以为傲的交叉骨刃防御，成了一个彻头彻尾的笑话。
半空中，他能清晰地感觉到，自己的下颚骨已经完全粉碎，寄生体的组织正在疯狂修复，可那股狂暴的力量，依旧顺着他的脊椎，贯穿了他的全身。
“怪物……”
李伟瘫坐在地上，仰着头，呆呆地看着这一幕。
他的大脑，已经彻底宕机。
如果说，王野和赵奇是披着人皮的恶鬼。
那么眼前这个黄金瞳的战士，就是专门为了狩猎恶鬼而生的，更加恐怖的神魔。
那不是人类能拥有的速度。
那不是凡人能打出的力量。
那是一种不讲道理的绝对碾压。
轰！
王野的身体，重重地撞在了一台巨大的泵机上，厚实的合金外壳被撞得向内凹陷。
他滑落在地，喉咙里发出意义不明的咯咯声。
不等他起身。
那个黑色的身影，已经如影随形而至。
一只脚，包裹着沉重的战术靴，狠狠地踩在了他的胸口。
咔嚓！
胸骨碎裂的声音，在巨大的噪音中，依旧清晰可闻。
“呃啊！”
王野的身体剧烈地弓起，一口混杂着惨白色组织的黑血，从他那已经不成形状的嘴里喷涌而出。
他那双闪烁着暗绿色光芒的眼睛，死死地盯着那双俯视着他的黄金瞳。
他看到的，不是愤怒，不是仇恨，甚至不是杀意。
那是一片虚无。
一片冰冷的，没有任何有机物情感存在的绝对虚无。
就像人类，在踩死一只蚂蚁时，不会有任何情绪波动一样。
这种彻底的漠视，比任何酷刑都更能摧毁王野的意志。
“我不信！”
王野的身体内部，那只“蠕行者”的本体，发出了无声的咆哮。
他残存的四肢，猛地爆发出最后的力量。
他的双腿，如同蝎尾般向上弹起，脚跟处弹出的骨刺，直刺黑色守望的头盔面罩。
他的双手，骨刃再次凝聚，划出两道致命的弧线，切向黑色守望踩在他胸口的脚踝。
这是同归于尽的打法。
是绝境中的反扑。
面对这来自上下两个方向的致命攻击，那个黄金瞳的身影，做出了一个让李伟毕生难忘的动作。
他不闪。
不避。
甚至没有格挡。
他只是微微低下头，任由那两根锋利的骨刺，狠狠地扎在他的面罩上。
铛！铛！
火星四溅。
足以刺穿合金装甲的骨刺，在漆黑的面罩上，只留下了两道浅浅的白痕。
与此同时。
黑色守望踩在王野胸口的脚，猛然发力。
噗嗤——！
王野的整个胸膛，被硬生生踩得塌陷了下去。
那两把切向脚踝的骨刃，也因为力量的瞬间流逝，无力地垂落。
战斗，结束了。
快到让人窒息。
李伟张大了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他看着那个黄金瞳的战士，看着他那毫发无损的面罩。
这简直是超人！
不。
超人，也不会用自己的脸去硬接敌人的攻击。
这是一种完全抛弃了“自我”这个概念的战斗方式。
他不是在战斗。
他只是在用最高效的方式，清除一个目标。
黑色守望缓缓抬起脚。
他那双黄金瞳，冷漠地注视着脚下那滩已经不成形的血肉。
他看到，在那破碎的胸腔里，一团蜡状的，惨白色的，长满了骨刺的物体，正在疯狂地蠕动，试图修复这具已经彻底报废的宿主。
黑色守望伸出手。
他的五指张开，然后猛地刺入那团血肉模糊之中。
再抽出来时，他的手中，已经多了一只正在疯狂挣扎的，如同被剥了皮的蜈蚣般的怪物。
那正是“欺诈者”的本体。
它扭动着身体，张开那长满利齿的环状口器，想要撕咬那只抓住它的手。
黑色守望的五指，缓缓收紧。
吱——！
一声尖锐到极致的，不似生物能发出的悲鸣，从那怪物的体内传出。
然后。
噗。
像捏碎一个熟透的浆果。
那只在斧山港掀起腥风血雨，让整个沪海基地陷入猜忌与恐慌的“欺诈者”，就在李伟的眼前，被轻描淡写地，捏成了一团浆糊。
绿色的汁液，顺着黑色守望的指缝滴落。
他再次甩了甩手，然后，转过身。
那双熔金般的黄金瞳，落在了李伟的身上。
李伟浑身一僵。
一股无法形容的压迫感，如同深海的水压，从四面八方挤压而来。
他感觉自己的呼吸，都停止了。
然而，那个身影并没有走向他。
他只是迈开脚步，踏过满地的狼藉，向着那被他亲手撕开的豁口走去。
他走得很慢。
每一步，都像是踩在李伟的心跳上。
当他走到李伟身边时，他停顿了一下。
他没有侧头，只是用一种不带任何感情的纯粹语调开口说道。
“威胁已清除。”
“伤员，需立刻救治。”
说完，他便不再停留，高大的身影，消失在了门外的烟尘之中。
直到那股山岳般的压迫感彻底消失，李伟才像脱力一般，瘫软在地。
他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冷汗早已湿透了内衬的作战服。
他看着满地的血腥，看着那个被捏爆的“王野”，又看了看自己被捏碎的手腕。
劫后余生的庆幸，与信仰崩塌的茫然，交织在一起，让他几乎要发疯。
很快。
急促的脚步声从外面传来。
基地司令顾淮安，在一队警卫的簇拥下，快步冲了进来。
当他看到泵房内的惨状时，这位身经百战的老将，脸色也瞬间变得惨白。
“快！医疗兵！”
他大声吼道。
他的目光，扫过那些倒在血泊中，尚有一丝气息的士兵，最后落在了瘫坐在地的李伟身上。
他快步走过去，蹲下身。
“士兵，你怎么样？”
李伟抬起头，眼神空洞地看着这位基地的最高长官。
“司令……”
他的声音，沙哑得像是砂纸在摩擦。
“怪物……都死了……”
“我知道，我知道。”
顾淮安拍了拍他的肩膀，声音里带着一丝后怕。
“黑色守望已经控制了局势。”
他站起身，看向自己的身后。
那里，静静地站着另一名黑色守望的战士。
同样的漆黑装甲，同样的黄金瞳，同样的死寂气息。
顾淮安看着他，脸上露出了由衷的庆幸与感激。
“还好，你们及时赶到。”
那名黑色守望的战士，黄金瞳里没有任何波澜。
他用一种程序化的，不带任何感情的语调回复道。
“职责所在。”
顾淮安微微一怔，随即苦笑着摇了摇头。
他转过身，看向泵房之外。
整个基地，依旧灯火通明。
但在那些探照灯无法触及的阴影里，在每一条走廊的拐角，在每一座营房的屋顶。
无数双黄金瞳，正无声地亮起。
一个个漆黑的身影，如同幽灵般，悄无声息地穿梭在基地的每一个角落。
他们是沉默的猎手。
是高效的杀戮机器。
是行走于人间的，没有感情的审判官。
他们，正在用自己的方式，为这座已经生锈的钢铁堡垒，进行一场刮骨疗毒般的大清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