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真的看见了不该看见的东西,那个东西来灭口了?
还是说收到了请柬,这就是被“邀请”了?
手机电筒的光,不小心扫到了管道的更深处。
嗯?好像有个东西,一只红色的鞋子?
我屏住呼吸,仔细辨认起来
不是鞋子,是半张脸。
躲在管道深处的阴影里,只露出小半边脸。
惨白如纸的皮肤和一点鲜红的嘴唇。
她的眼睛是竖瞳,对视上我的目光,嘴角开始缓缓上扬。
“啊——!”我尖叫着往后退,脚下一滑,重重摔倒在污水里。
手机脱手飞了出去,“啪”地一声,电筒光剧烈晃动几下后熄灭了。
瞬间,黑暗吞噬了眼前的一切。
她就在前面的黑暗里,静静的看着我。
没有声音,也没有移动的迹象。
可被她注视的感觉,如同实质一般,一层层缠上来,勒紧我的脖子,让我无法呼吸。
时间在紧张的气氛中一秒一秒的走过。
“嗒。”
一声高跟鞋尖轻轻点在地面上的响声从前方传来。
“嗒。”
又是一声,不疾不徐。
声音越来越远。
她在离开。
向着更深处走去。
我瘫在污浊的水里,手机不知道摔到了哪个角落。
黑暗中,渐行渐远“嗒……嗒……”声,敲打在我濒临崩溃的神经上。
然后,一声叹息,顺着管道飘了过来,钻进我的耳朵:
“婚礼……要开始了……”
声音不高,是苏玫平时说话的音色。
脚步声彻底消失了。
过了很久,我才找回一点力气,手脚并用地在污水中摸索。
指尖触到了冰凉的手机,胡乱按了几下,屏幕居然亮起了微弱的光。
电筒的功能坏了,但是屏幕还能用。
借着这点光,我连滚爬爬,不顾一切地沿着来路向外逃。
当我终于从通风管道口爬出来,重新接触到外面的空气,已经没有力气再站起来了。
夕阳只剩下最后一点血红的边,镶在铅灰色的云层下。整个废弃厂区死一般寂静。
老刘死了。
死在诡异的管道里,手里攥着请柬和一片红纱。
耗子失踪前,是不是也经历过类似的“邀请”?
苏玫已经向我发出了无法逃避的“邀请”。
婚礼要开始了。
新郎,是我和耗子。
我瘫坐在荒草里。
下一个,就是我了吗?
会像老刘一样,死在某个黑暗肮脏的角落里。
还是像耗子一样,无声无息,彻底消失?
“嗒。”
如同幻听一般,高跟鞋的声音,又在耳边响起。
我猛地捂住耳朵,惊惶的四处查看。
只有风吹过荒草的沙沙声。
然而,当我视线落回手机屏幕上时,惊恐的表情爬上了我的脸。
屏幕自动亮着,背景不知何时变了。
一整片片暗红的底色,屏幕的正中,是请柬的电子版图片。
新娘:苏玫。
新郎:张梓轩,李浩。
而在原本的“时间”一栏上,正有一个个由雾气组成的字迹,缓缓浮现:
子夜,礼堂。
“礼堂……”我喃喃重复着。
这个地方,哪里来的礼堂?
可我知道,我必须在子夜之前找到它。
我撑着发软的腿站了起来,小跑着逃离了这片区域。
回到有人气的厂区边缘,路灯已经亮起,昏黄的光却驱不散心头的阴寒。
去老仓库,还是去食堂二楼?
我必须在她找到我之前,弄明白这个“礼堂”究竟是哪里。
还有耗子,他是不是也被困在那个所谓的“礼堂”里?
手机的屏幕已经恢复了正常。
我点开耗子的微信聊天窗口,上一次的对话停留在他失踪前一天晚上,我们还在吐槽加班。
手指颤抖着,我打下一行字:“耗子,如果你能看到,告诉我‘礼堂’在哪?苏玫的婚礼!”
明知不可能会有回复,发送键还是按了下去。
绿色的消息气泡前,立刻出现了一个刺眼的红色感叹号——发送失败。
最后一丝侥幸熄灭。
我靠着冰冷的墙壁,努力回想着。
耗子失踪的前那几天,有没有什么异常?除了我们都有的噩梦,他私下还说过什么?
他好像提过一次,说觉得厂区后面,靠近老围墙的地方,晚上有时会听到奇怪的唱戏声,咿咿呀呀的。
当时我只当他是被噩梦吓得疑神疑鬼。
唱戏?礼堂?
一个快要被遗忘的传言,从记忆深处浮起。
很多年前,这个厂子还没这么大,据说现在操场和围墙的那片地方,早先是一个小村落的祠堂。
后来祠堂毁了,才平整出来的。老辈人闲聊时提过一嘴,说祠堂没毁前,逢年过节会请戏班,有一个小戏台。
祠堂……戏台……
难道就是“礼堂”?
心脏狂跳起来。
如果“礼堂”指的是那个早已不存在的祠堂旧址,那么地点就在操场,在爬满青苔的围墙附近!
我们第一次见到她的地方!
这个推断让我不寒而栗。
一切都绕回了原点,像是一个早已设好的恐怖循环。
我看了眼时间,晚上八点多。
距离“子夜”还有三个多小时。
去,还是不去?去的下场,可能和老刘、耗子一样。
不去?她会放过我吗?噩梦会停止吗?
答案显然是否定的。
我咬咬牙,回到宿舍,胡乱擦了把脸,换了身深色的旧衣服。
想了想,从床底翻出一把以前防身用的短柄老虎钳,塞进外套的内兜里。
这东西对付不了那种存在,但是握在手里,多少有点可怜的底气。
九点刚过,我溜出了宿舍楼。
厂区晚上还有加班的窗口亮着灯,越往操场方向走,人迹越少,灯光越暗。
夜风更冷了,吹得操场边的荒草起起伏伏。
我避开有路灯的路,借着建筑物和树木的阴影,悄无声息地靠近废弃操场。
老围墙黑黢黢地矗立在操场的尽头,像一截腐烂的巨大墓碑。
没有唱戏声,没有灯光,也没有人影。
只有风吹过杂草的沙沙声,和远处厂区传来的机器低鸣声。
是这里吗?
我躲在一丛半人高的野草后面,屏息观察。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十点,十一点……
操场上除了我,什么也没有。
就在我怀疑自己推断错误时,变化发生了。
一丝若有若无的腥甜气息,不知从哪个方向飘来。
很淡,但是在这清冷的夜风里,却异常突兀。
紧接着,我看到了“门”。
就在长满青苔的老围墙的中段,原本严丝合缝的砖石墙面上,此时如同水波般荡漾起一圈圈暗红色的涟漪。
涟漪的中心,颜色逐渐加深,向内凹陷,形成一道约莫两人宽的拱形“入口”。
入口内部是比夜色更浓的黑暗,什么也看不见,只有怪异的气味正从中丝丝缕缕地透出来。
这扇“门”,就这么无声无息地出现在围墙上,像一道溃烂的伤口,静静地敞开着,等待着。
子夜未到,“门”已开。
我握紧了口袋里的老虎钳,去,还是不去?
耗子可能在里面。
老刘死前的呢喃:“婚礼要开始了!”
也许,一切的答案,生死的界限,都在门后的黑暗里。
更重要的是,我有种直觉,这个“邀请”无法拒绝。
今晚不去,明晚,或者某个无法预料的时刻,她,或者别的什么,会以更直接、更无法抗拒的方式,将我“请”进去。
深吸一口冰冷的空气,我强迫自己从藏身的草丛后站起来。
我的腿像灌了铅一样,每一步都沉重无比。
墙上青苔的反光和“门”的波动交织在一起,形成令人眩晕的视觉效果。
站在“门口”。
里面的黑暗完全隔绝了所有光线,也隔绝了声音。
外面风吹草动的声音,一靠近这“门”就消失了。
我回头看了一眼。
厂区里的灯光显得那么遥远而不真实。
回过头,我抬起脚,跨了进去。
瞬间,外界的一切都被彻底切断。
脚下不再是松软的泥土砂石,现在变成了老旧的木地板,坚硬而光滑,还带着些许弹性。
前方极远处的地方,出现了一点微弱的光源。
暗红色的,如同风中的残烛。
我的眼睛开始慢慢适应这里的黑暗,开始能够分辨出这里的轮廓。
我站在一条没有尽头的狭窄廊道中。两边的墙壁摸上去相当粗糙。
我摸索着,朝着唯一的光源,一步一步挪去。
老虎钳被我抽出来,紧紧握在手里,尽管我知道这可能毫无用处。
廊道微微向下倾斜,空气越来越沉闷。
走了很久,也许这只是心理上的时间漫长感觉。
那一点光源逐渐变大,稳定地悬浮在前方,照亮了一小片区域。
我看清了。
那是一个“门口”。
两扇对开的朱红色木门,门上的漆已经剥落不少,露出了下面黑色的朽木。
门楣上曾经有匾额的,如今只剩下一点残破的木茬。暗红色的光源,就来自门缝之内。
我停住了脚步,浑身冰冷。
因为我看清了门缝里透出的景象。
里面是一个“大厅”。
挑空的顶部隐没在黑暗中。
暗红的光源来自两侧墙壁上插着的几根红色蜡烛。
烛火静止不动,光线却诡异地无法照亮远处,只是将中央的一小片区域渲染的如同血池。
大厅的正前方,是一个高出地面几级的旧式戏台。
戏台背景是绘着模糊山水花鸟的布景板,两侧的柱子上的红漆也老化了。
戏台的中央,摆着两张披着红绸的太师椅。
而戏台下,大厅中央被烛光照亮的区域中,坐了一些人。
很多很多“人”。
它们背对着我,一动不动,安静地“坐”着。
看不清他们的衣着,也看不清他们的面目,只能看到一个个轮廓模糊的背影,密密麻麻,挤满了有限的光亮区域。
没有一丝声息,连呼吸声都没有。
整个“礼堂”死寂得如同坟墓。
我的目光,死死盯着戏台那两张太师椅上。
左边的椅子空着。
右边的椅子上……
坐着一个身影。
穿着那件熟悉的红色呢绒大衣,下身是鲜红如血的纱裙。
裙摆垂落下来,遮住了脚。
虽然看不见,但我知道,脚上一定是那双红色高跟鞋。
她的头微微低垂着,头上盖着一块绣着金色繁复纹样的鲜红盖头。
盖头的边缘,露出小半截人类女性的下巴,和鲜红欲滴的唇角。
她在“等待”。
而我,握着老虎钳的手,已经被冷汗浸透。
新郎,该入场了。
我站在门外,腿像生了根,钉在冰冷的地面上。
戏台上,披着红盖头的身影,静止得像一尊蜡像。
台下无声无息的“宾客”,散发着阵阵寒意。
“礼堂”里,燃烧的烛火笔直向上,纹丝不动,暗红色的光线给这一切蒙上一层血色。
左边空着的太师椅,是为我准备的吗?还是为耗子留的?
他现在在哪里?是台下那些背影中的一个?
口袋里的手机毫无预兆地震动起来,我手忙脚乱地掏出它。
屏幕自动亮起,一条新的短信:
时辰将至,请新郎入座。
冰冷的文字,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
同时,我感觉到口袋微微一沉,伸手一摸,指尖触到光滑硬挺的纸质。
是鲜红的请柬。
它明明掉在了通风管道里,此刻却完好无损地出现在我的口袋。
我抬起头,戏台上,盖着红盖头的身影,轻微地动了一下。
像是在黑暗中睁开了一只眼睛,锁定了我。
跑?这个念头一闪现就被我掐灭了。
老刘的死状,耗子的失踪,还有这凭空出现的“礼堂”和无法解释的“门”,都在告诉我,逃不掉的。
拒绝“邀请”的下场,只会更惨烈。
我深吸一口气,握紧手里的老虎钳,迈步,跨过了破旧的门槛。
“吱呀——”
轻微的声音从我脚下传来,是靴子踩在老旧的木地板上发出的。
在我踏入礼堂的瞬间,
无数道视线,审视着我。
这种被集体注视的压迫感,几乎让我窒息。
暗红色的烛光有了温度,像是粘稠温热的血,缓慢流淌在皮肤上。
我的视线无法从戏台上移开。
红盖头下的身影,在我踏入后,坐得更直了一些。
那双盖在红纱裙下的脚,微微调整了位置,红色高跟鞋的鞋尖,从裙摆下露出来一点,尖头对准了我。